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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川岛旅游杂感

2012-9-29 11:18| 发布者: minnieli| 查看: 1893| 评论: 0|原作者: 王燕妮|来自: 王燕妮

摘要: 十月,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我与几个朋友一起,自己开车去广东省台山附近海边的上川岛旅行游览。有朋友事先警告我们,那个地方没什么规矩,你们可要好自为之。 ...

在路上

 

十月,秋高气爽,丹桂飘香,我与几个朋友一起,自己开车去广东省台山附近海边的上川岛旅行游览。有朋友事先警告我们,那个地方没什么规矩,你们可要好自为之。

深圳到上川岛大约300多公里路程,从新修好的虎门大桥横跨伶仃洋后,一直往西穿过中山、江门、新会、到开平,然后折向南边的台山、广海,最后从山咀码头渡海到上川岛。每次上路,都似乎听得见自己的脉搏在怦怦跳动,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自己是夹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瞻前顾后,生命仿佛被拉得很长,多年前读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作者点出了人生就是一条通向虚无之路,每个人其实都是满身尘土、满脸疲惫地走在生命之路上,开始时目光迷离散乱,走着走着,路上的景物渐渐清晰,就像拍照片找到了焦点。每次上路都可以体验一次浓缩的人生,每次上路的感觉都相当让人兴奋,不知前面会碰到些什么,是荆棘、是鲜花、还是怪石嶙峋。

公路密如蛛网,纵横交错,宽阔平坦,桥梁众多,三菱面包车开得风快,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说惶恐”、“叹伶仃”,车子就已从4000多米的虎门大桥上飞驰而过,把伶仃洋远远地抛在了脑后,现代社会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车窗外是一派富庶景象,竹林、蔗林、稻田,湖叉纵横,一栋栋新修的小洋楼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许多洋楼都是瓷片贴面,楼顶上还有不中不西的翘檐大屋顶的凉亭,看得出在改革开放后农民生活的富裕。同去的一位朋友正好是中山人,途中经过他的老家,他告诉我们,在他家乡的小镇,一年的产值有4个亿。服装、灯饰是中山的重点产品,沿途有不少灯饰厂和售卖灯饰、服装和布料的商店,服装店一般都是仓储式,长长的一大排,据说售卖的各式便装大多是出口转内销的超值产品,价廉物美。我们忍不住下车大肆采购,流连了一个多钟头,车上堆满大包小包才意犹未尽地继续上路。

90年代初我曾经到过江门和新会,几年不见,面貌已经大变,房屋林立,商业发达,人口众多,公路旁房子接房子,两个市镇连成了一大片,农村城市化了。新会曾经是全国绿化先进城市,新会葵树更是独领风骚,用新会葵叶做的葵扇声名在外,但现在大家都用电扇和空调,葵扇这种传统实用的手工艺品越来越少见了。新会的“小鸟天堂”因巴金的一篇游记而扬名,上次曾经在那棵300多年的大榕树荫蔽的河岔里划船,落下一身鸟粪,至今记忆犹新,这次就不想再去了。

车过开平,只见各式古色古香的碉楼拔地而起,形成开平颇有特色的一景。开平原来叫三阜,是有名的侨乡,早在16世纪中叶,开平因为地少人多生活穷困,很多人离乡背井到海外谋生,他们劳碌辛苦一生,积蓄钱财,为了落叶归根回老家盖房子,置田地,娶媳妇。海外归侨多了,开平逐渐富裕起来,遭到周边的盗贼的觊觎,打家劫舍、谋财害命,搞得鸡犬不宁。为了防御盗贼,开平人建起一座座中西合璧的碉楼,联合起来共同防守。一般的碉楼大多有五至六层,形状有方亦有圆,碉楼四周开了许多枪眼,门窗细小狭窄,有的碉楼楼顶和四角还筑有了望台。碉楼的外墙最具特色,雕刻了一些帆船、大海、港口、西方建筑等精致的图案,图案一般反映了楼主早期飘洋过海的所见所闻和生活场景,其间渗透着中西文化交流的深深印迹。这些别有韵致的碉楼,丰富了当地的建筑形式,记述了一段难忘的历史,也使我们这些匆匆过客大饱眼福。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玩购物,吃吃喝喝,轻松写意,早上8点出门,到下午5点才到与上川岛隔海相望的广海。旅行有如人生,过程才最有味道。

 

上川岛的遭遇

 

上川岛是广东省第一大岛,面积156.7平方公里,人口13845人。从山咀码头坐快艇上岛大约需要40分钟。码头上的私人快艇漫天要价,平时30元的票价,节日居然卖到80元,早就听人说上岛后要处处留神,一不小心就要被宰,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讲价,果然,跟船老大砍价砍到60元。上岛以后,直奔飞沙滩海滨浴场。海滨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粗糙凌乱,缺乏规划。进大门首先必须买20元的门票,大街两边酒店食肆林立,三五步就是一间饭店、大排档,全部都经营海鲜。通向海边的街道旁有长长的一大排售卖各种海螺、珊瑚、贝壳等工艺品的小摊子。找到一家据说是“国营”的宾馆住宿,标价380元一间的豪华双人套房,讨价还价到230元,比我们稍后到的人,同样的房间花了550元,奇怪的价格标准,居然可以上浮50~60%,这家“国营”宾馆真是少有的灵活。

飞沙滩海水浴场沙细水清,海浪滔天,奇怪的是整个沙滩从中间拉了一道铁丝网,把水面和沙滩分隔开,中间留了一个小门,游一次泳要收40元,还必须在现场租救生衣才能下水。一般的海滩都有防鲨网,从未见过这种大杀风景的防人网,把海滨的景致破坏殆尽。

夜晚华灯初放时,飞沙滩海边一条街全部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卖笑女郎,她们毫不顾忌地拉住过往的男士讲价钱,与深圳的南国影院门口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四处散发着糜烂堕落的气味。海边的每一间酒店,无论国营还是私营,几乎都有赌场,赌博的游戏除了赌大小,就是21点,服务小姐们穿着整齐的工作服,熟练地洗牌、掷骰子,举止作派直追澳门葡京。吃饭也是一绝,满街都是海鲜大排档,拉客仔四处出击,海鲜的价钱不菲,品种并不多,味道马马虎虎,吃完后算账,大家都惊呼上当。

从飞沙滩租车到岛上其它地方看风景,私人的面包车也是漫天要价,十几公里路,租车居然要300元,最糟糕的是那些收票的本岛“小姐”,除了认识“孔方兄”之外,对岛上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跟我们开车的司机和售票员是两口子,家住岛南端的沙堤渔港,是世代住在岛上的渔民,家里有渔船、有房子、有一部面包车,算起来已是富裕家庭,女的读过小学,夫妇俩已有了一个孩子。我们问她上川岛的情况,她一概说不知道,连“岛上的渔民经常打到些什么鱼”她也答不出,还一个劲抱怨说她只读过小学,不懂这么多。由此我想起山东泰安的百姓,连在山边卖矿泉水的老婆婆,讲起方圆百里的风景典故都是头头是道,据说山东省旅游局专门出钱为他们开办训练班,有合格证才能做生意。广东省沿海地区经济发达,旅游资源非常丰富,可是沿海的几个有名的岛屿与海滩几乎都是这种状况,使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失望而走,有关部门是否应该对这些现象进行反思?

上川岛历史悠久,最早到中国传教的葡萄牙传教士沙勿略就死在岛上,许多西方人都知道这个岛。岛上的自然风光非常秀丽,山秀水清,风景怡人,可惜等我们历尽辛苦寻觅到此,见到的只是一堆拙劣的商业化的旅游招徕品了。

 

历史与现代之间

 

公元15529月,耶稣会教士,葡萄牙人圣·方济各·沙勿略,偷偷登上了上川岛,当时是明朝嘉靖年间,皇帝不允许外国人随便进入中国大陆。沙勿略是耶稣会的一位优秀教士,曾经在远东印度和摩鹿加建立教会,后来又到日本创建教会获得很大成功。当他得知日本的一切律法和礼仪都源自中国后,立刻对中国这个古老帝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即萌发了到中国传教的念头。无奈这个古老封闭的泱泱大国不欢迎外来者,皇帝认为外国人都是野蛮人,伟大中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不仅是世界的脑袋,甚至也是躯体,因而不需要任何外人干扰,不愿意接待使节,也不派使节到外国去,皇帝关心的只是善治其邦。

当第一批葡萄牙人抵达远东时,大门紧闭的中国几乎没有任何方便让他们进入,没有栖身之地,没有换马驿站,语言风俗不通……,面对这个疑心多端,最闭关自守的民族,外来者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沙勿略是个意志坚强的理想主义者,在没有做出最大的努力之前,他决不肯轻言放弃,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在神圣信念的驱使下,跟着被中国政府拒之门外的葡萄牙商人和中国海盗,偷渡到上川岛,希望逐步“攻占”中国大陆这个严密防卫的营垒。虽然上川岛与大陆只隔着一道窄窄的海峡,沙勿略搅尽脑汁却无法登陆,只能望洋兴叹,空怀倾慕。岛上的气候潮湿炎热,疟疾肆虐,沙氏经过几个月徒劳无益的尝试,终于敌不过疾病的侵袭,在同年122日夜,怀着未竟的理想,病逝于岛上。沙勿略的事迹,几乎在所有有关传教士的故事和历史书中都有记载,他登上上川岛的那一年,正巧是后来用智慧和恒心打开中国大门的利玛窦神父诞生的同一年。

很早就从书本上知道了这段历史,终于有机会去看看沙勿略的墓园,内心有一些莫名的好奇和冲动。沙勿略墓园的天主教堂建于1869年,教堂建造在海边的与大陆直线距离最短的岛屿岬角处,依山傍水,绿树环抱,环境静谧优美。远远望去,教堂修长秀气的尖顶,掩映在山坡和一片葱绿的树丛中,勾勒出异常秀丽流畅的轮廓线,透着神秘和庄严的气氛,可以想见当初教堂的建设者选地点时所费的心机。看守教堂的是一个满脸黢黑的中年汉子,他叉手叉脚地向我们要钱,否则就不准出入,给了钱后我顺便问了一句:沙勿略是哪里人?他回答:意大利人。我忍不住笑了,亚平宁半岛与比利牛斯半岛隔着法国和地中海!上川岛的导游图上清楚地说明:沙勿略,葡萄牙传教士。

 

日期背后的故事

 

沙勿略的坟墓在教堂的中央,一具简单的突出地面的水泥棺,前方刻着:“方济各沙勿略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后面墙上挂着一个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有一个正在布道的教士塑像。沙勿略逝世的时间是1552122日,而沙勿略水泥棺上刻的日期康熙38年却是1699年,天主堂建造的日期又是1869年,几个相差甚远的不同的年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对近代史稍有了解的人,马上就会在心里合计中国在这几个年头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1552年,明嘉靖75年,中国对外国人来说充满了神秘感,他们依稀还记得《马可波罗游记》中那些令人惊奇的描述。在紧闭的大门前,他们只能凭空想象着这个“皇宫大殿宏伟壮丽……建筑术巧夺天工,登峰造极”的文明古国。这些绝无仅有的记载,强烈地刺激着西方人的胃口,究竟在紧闭的大门后面,是什么样的琼楼玉宇?古老帝国的人民,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在沙勿略死后,不断有一些勇敢的不畏艰险的人——圣方济各会和圣多明我会的教士,用尽种种办法,历尽千辛万苦,企图从东印度(果阿和马六甲)及西印度(菲律宾)进人中国传教和探险。教士桑彻斯妄图以武力强行进入内地传教未遂;罗明坚干脆扛起“西天竺僧”的佛教旗号人华;而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则学习中国的语言,了解中国的习俗,穿起儒服,把介绍西方科学与传播天主教并举,经过顽强不懈的努力,终于在沙氏死后47年,即1599年,敲开了中国的大门。当他过关斩将,长途跋涉,用其渊博的科学知识,征服了无数中国的士大夫后,终于站在北京城城门口的巍巍大墙之下,并深深意识到此举是一次非同小可的开端,他无比自豪地说:“门我已为你们打开!”利玛窦不仅为中国带来了神学,也同时带来了哲学和科学。他把欧洲的文化成果,嫁接在远东的文化树干上。可惜的是当时的皇帝只对传教士们带来的自鸣钟感兴趣,《利玛窦神父传》一书中,有关皇帝和自鸣钟钟的故事让人忍俊不禁,而古老天朝帝国的天子对西方的文化却不以为然、视而不见,并且没有意识到中国因此而失去了一个改革的大好时机。万历46年(1618年),皇帝害怕教会的发展会影响其专制独裁统治,曾颁旨把传教士全部驱逐出境。

康熙38年即1699年,沙勿略死后147年,这个时候重修沙勿略的墓地,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大有关系。大清帝国如日中天,正值鼎盛时期,皇帝对利玛窦到中国传教颇有好感,认为西洋人“无贪淫邪乱,未犯中国法度……”。1692年,康熙颁布了第一个宽容传教士的赦书,生活于君侧的传教士们竭力仰仗这一公开的恩庇,大力发展教会的势力。康熙晚年时,虽然因罗马教皇不切实际地发布一系列禁令,不准入教的中国百姓祭孔祭祖触怒了龙颜而下令禁教,但康熙始终对这些传教的西人印象不错。那些坚忍不拔的异国传教士,在中国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后,并没有忘记他们虔诚的先驱者沙勿略抛在异乡荒岛上的尸骨,他们修葺了沙氏的墓地,觉得已经可以告慰沙勿略的在天之灵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又过了100年,乾隆56年,即1792年,大英帝国派出以马戛尔尼勋爵率领的700多人庞大使团上京敬贡。英国人分乘5艘船只,浩浩荡荡经过10个月的航行,于17937月抵达天津大沽口外。英国人在中国沿海航行数天,察觉到这个古老的帝国不思进取,盲目自大,气数已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培养了一大批目空一切,思想贫乏,不讲逻辑,才智僵化,精神卑下,感情低贱,思想狭隘的守旧阶层。马戛尔尼在与中国的上上下下的官员打交道时不断遭遇到这些人,他们的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再一次令中国失去了立新变革的机会。两个月后,马戛尔尼在承德避暑山庄觐见了乾隆皇帝。乾隆对外国使臣傲慢无理,而英国人也不愿对中国皇帝三跪九叩首。英国人想与中国发展贸易关系,但皇帝根本不以为然,不屑理睬,让英国人受尽了侮辱后,灰溜溜地从原路退回。马戛尔尼耿耿于怀,鼓动英国用武力打开中国的大门,终于在半个世纪后的18406月,一支由40艘战舰,4000名士兵组成的舰队从孟加拉抵达广州海面,揭开了鸦片战争的序幕,中国的国门终于被强行打开。1842829日,南京条约在英国旗舰“康沃利斯”上签署,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港通商,割让香港。1858年第二个不平等条约签定,又开放了11个港口;18601013日,英法联军攻进了北京,面对额尔金勋爵和库赞——蒙托邦的装备精良的军队,北京军民只是不断挥舞着纸龙,抵挡枪械炮弹的竟然是一些神旗符咒。5天之后,英法联军洗劫并焚毁了圆明园。这座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名园,顷刻之间就只剩下一堆废墟。又连续有三个不平等条约在北京签定:香港又扩大到九龙半岛;外国租界完全自治;西方炮舰可以沿长江而上1000公里。1861年咸丰帝驾崩,4岁的同治即位,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外夷在继续瓜分中华帝国:1885年法国夺取了安南,1886年英国夺走了缅甸,1893年的中日战争更使中国无地自容,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天朝终于面临崩溃的危机。面对被强行打开的大门,中国人从狂妄自大,渐渐变得卑躬屈膝。在外国势力越来越强大之时,从容不迫地修一座墓地教堂已经变得非常容易,就这样,精巧美丽的教堂诞生了。几百年的荣辱变迁,通通记人了一个传教士的墓园。

有人说:东西方之间最终断裂是在文艺复兴时代,其实,耶稣会的教士们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致力于建立两个世界之间的交往,虽然结果并不完全尽如人意。鸦片战争强行打开的大门,一定是泥沙俱下,与理想相去甚远。岁月沧桑,星换斗移,在心灵视线的注视下,朴素的墓地容纳着浩瀚的历史画卷,貌似平静的大海承载着远古的烽火狼烟,背景变幻,画面交错,各种人物交替登场,开始了又结束,得到了却失去,往复循环,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张爱玲曾经说过:“个人即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今天,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人心却处之漠然。在离沙勿略墓地几里之外,完全是另一种节奏,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杂沓喧嚣,历史在不知不觉中翻动了新的一页,进入了世纪之交。不论那位守墓人把沙勿略当成意大利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毕竟他已经逝去了400多年,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是否会掩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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