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外出旅行,不免有些“艳遇”,在异域它乡的旅途中认识的朋友,有些竟成为终身好友,每当我独自一人,孤擎长夜,朋友们就翩翩而至,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彼时情境,如梦如幻。随着时光的流逝,美国朋友雪莉的花白头发,智慧的眼神和亲切友好的美国英语,常在脑子里打转,呼之欲出,她探究地问:燕妮,你是苏州人吗?……。 认识雪莉纯属缘分。90年代初去泰国旅行,住在曼谷。想参加个当地的旅行团到泰国南部的普吉岛和P.P岛去玩,查找华文报纸,发现有个星期五出发的团特别便宜,有普通话和粤语导游,坐飞机或坐巴士任选。立刻打电话给旅行社,要求参加这个团。谁知那边非常客气地回答,“小姐,我们不能马上回复,如果还有另一位女士要去,而你又不介意跟她住一个房间才能成团。我们这是最便宜的价格,不得不如此。请留下电话和要求,我们会尽快联络你。”不到一个钟头,电话就来了,“你介不介意与一位美国小姐一起?”我立刻回答“不介意”。心想,正好是求之不得的操练英文的机会。旅行社马上派人送来了巴士票,叫我按时去汽车站上车。泰国的旅行团形式多样,我选择的这一种是半自助方式,旅行社帮忙提供车、船、飞机票,到了地方有当地的导游来接,导游可根据客人的需要安排旅行项目,超出规定的常规旅游点,可以跟客人讲好另收钱。旅行团没有全陪,只有地陪,要求客人有一定的旅行知识和对当地的了解,这种旅行方式对我这样的喜欢闹点小自由的人非常合适,我去泰北的清迈,也是用这样的方式,增加了去看种植鸦片的苗人村的项目,多加100泰铢而已(合30元港币)。 星期五一大早,我就根据地图上指示的车站位置,自己坐车找到曼谷长途巴士站。车站来往的巴士很多,坐车的外国人也不少,我找到我将乘坐的巴士的站牌,时间还早,我一门心思地等候跟我同行的“美国小姐”。 有一位妙龄金发女郎走过来,我笑盈盈地迎上去,谁知她望都不望我就走过去了,凡是有外国女人走过,我都要带着探究的目光在她们的脸上搜寻,脖子都抻疼了,望尽千帆都不是,美国小姐始终没有出现。一直等到要开车了,美国小姐还没来,是不是她找不到车站?我只好悻悻地先上车找到我的位置坐好。这时,原来一直在不远处与几位华人交谈的一位胖胖的白头发的外国老太太走上车来,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们互相打量了半天,终于同时开口询问对方,原来她就是美国小姐,与我的想象相去甚远,美国小姐变成了美国老太,心里略有些失望。“美国小姐”倒是非常热情健谈,马上作自我介绍,她的名字叫雪莉,来自美国南加州,是一位电器工程师,现已退休。她丈夫有哮喘病,不能到热带地方旅行,她在泰国有朋友,就自己一人来了。她的朋友是华人,安排她参加这个旅行团,如果没有我参加,她今天就来不了了。我们俩缺一不可,一个来自西方,一个来自东方,为了一个共同的普吉岛,聚到一起来了。我们互相都成为对方的幸运,真难得有这种缘分。 汽车开行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我和雪莉吃饭、消夜都互相关照,泰国的巴士公司服务很好,车票里包了几餐饭和消夜,车上还有厕所。一路上雪莉在不断介绍自己,她告诉我她的祖父是德国人,祖母是南斯拉夫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炮火一响,她祖父、母就被打到美国来了。到她这一代就已经是在美国出生了。她对中国也算了解,那一年中国北京刚刚发生了一些大事件,她向我问长问短,并把在外面看到的新闻现场报道的情况告诉我。雪莉是个非常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热情、直爽、独立、处事有原则,爱好旅行,她饶有兴趣地讲起她与朋友在迈阿密的渔民小屋度假、钓鱼的故事,并说想去看看中国。 到普吉岛后,我们在当地的导游带领下,去攀牙湾游览“占士邦岛”,“007”的电影曾经在那里拍过外景,“占士邦”的名字由此而来。那个岛造型奇特,像一个大棒锤,直插水面。攀牙湾方圆数海哩内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冒出海面,形态各异,郁郁葱葱,乘船进去别有洞天。许多西方人很喜欢这些岛屿,蓝天、沙滩、大海、女人,轻松自如的度假气氛,热烈浪漫的热带风情,有许多西方男人来了就不走了,找一个当地女子结婚,过起悠闲的生活。还有的赚了钱就来此地找泰妹陪伴旅行,剃着蓬克头.架着当年美军留下的漆得花花绿绿的吉普车,带着个摩登女郎在岛上横冲直撞地开快车。当地的老百姓多数靠旅游业赚钱,租借游艇降落伞,开小店售卖旅游产品、开酒吧,还有专门提供性服务的脱衣舞吧、摩托车和人一起出租的摩登女郎、高级陪伴女郎……。我和雪莉坐快艇到离普吉岛约两小时航程的P.P岛远足,看燕窝岛、游珊瑚礁群、偷窥天体浴场、与裸泳女郎交朋友、拍照片,阅历人生百态。雪莉跟我配合得非常默契,别看她年纪比我大很多,但她的好奇心不亚于我,去哪里都是兴致勃勃的,从不叫累。我的英文词汇有限,跟雪莉谈话只得连比带划,单词加手势并举才能进行,但我们的话题,居然深入到美国总统大选,雪莉告诉我,她不喜欢乔治·布什,而喜欢吉米·卡特。她称布什为:那个德克萨斯的家伙。听她这么轻谩美国总统我觉得很有意思,突然想到文革时在湖南长沙,我亲眼看到被工联围困在“中苏友好馆”的大学生,脱光上衣,把领袖像章别在胸前的肉上,高叫“誓死捍卫毛主席”!从楼上往楼下的火堆里跳。到现在我们的宣传教育还有“紧跟、捍卫、执行”……等一系列不由分说的词汇。两种文化的差异可从此略见一斑。在P.P岛见到一些无上装女郎,我少见多怪,忍不住要偷拍照片,雪莉老顽童般地帮我作掩护,为了让我拍得尽兴,她专去跟一位女郎建立友情,赚了她一张无上装玉照。雪莉一个劲让我多拍一点“裸照”,告诉我带回去给妈妈看,在中国看不到。 夜晚,我和雪莉游夜市,雪莉喜欢逛跳蚤市场,挑选一些价钱廉宜的贝壳、海螺之类的纪念品当手信,带给她的孙子们。回到旅馆,雪莉给美国打电话,问她老公身体如何,妈妈的病情怎么样?打完电话她又告诉我,她母亲已80多岁了,最近身体不太好。我的中国思维开始冒出来了,如果在中国,家里有两个病人,自己又60岁了,一个人去旅行,别人会怎么评论?美国人的独立精神、看重个人幸福和生命的观念与中国人大不相同。出于对我的信任,雪莉把自己的美国护照给我看,我一看出生年月,原来她生于1929年,当时已经60多岁了,跟我的母亲年龄相差无几,不由得对雪莉肃然起敬,我的妈妈算来也是个“知识分子”,但她出门从来辨不清方向。中国60多岁的老太太,哪有一个人满世界乱跑的。 跟雪莉在一起的短短一个星期,轻松、快乐、不分大小,我觉得自己长进不少,分手时大家都依依不舍,互换名片。雪莉说,我们到中国再见面! 过了两年,我突然接到雪莉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她果然要来深圳了。一句中文也不懂,居然还带着她的小孙子——佐舒。泰国的一个星期的交往,就认定了我会关照她。我去罗湖桥头接她,带她到深圳湾大酒店下榻,她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是她的老母亲已经过世了。陪着她参观“锦绣中华”和“民俗文化村”,在“锦绣中华”的“苏州水乡”雪莉突然问我,燕妮,你是苏州人吗?曾经有许多人看到我这种瘦高个,以为我是苏州或上海人,奇怪的是雪莉怎么也会这样问,到底她对中国有多少默契和了解?跟她交谈,虽然我的英语一塌糊涂,但我们谈得有来有去,她一开口我就能明白,就连我为她找的一个英语翻译都觉得奇怪,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不可思议。临走时雪莉要我去美国,并提出要为我担保,我深深地为朋友之间的信任和坦诚相待而陶醉,多少人想尽办法找担保,而我却不费吹灰之力,世事真奇妙。 送雪莉到罗湖桥头,她依依不舍地向我挥手告别,我在想,不知道我60岁以后还能不能有雪莉这样的好奇心,像雪莉一样,独自去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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