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座旅游巴士进入阿姆斯特丹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八月的下午,据说这种天气在阿市难得一见。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但对它一点也不感陌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时刻伴随着我,从伦勃朗、梵高的画中,从我最喜欢的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的小说,从西方建筑史、西方美术史中,阿市的轮廓清晰可见。加缪在他最具争议的小说《堕落》中形容的阿姆斯特丹,是充满了石头、大雾、腐水的沙漠,加缪在写这部小说时心情十分复杂,与萨特的论战使他失去了朋友和友谊,他笔下的阿姆斯特丹是阴沉的。而我此刻却有难得的好心情,我只让加缪在心里停留了一秒钟,就让整个身心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了。 阿姆斯特丹是世界性的国际大商城,相当于现代文明的缩影。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各色游人,白、黄、黑、红……让人目不暇接,像是在开万国人种博览会;纵横交错的运河上来往穿梭的各种船只,增加了这个城市的独特魅力;河边摩肩接踵紧紧靠在一起的形式各样,包蕴着数百年历史秘密的房屋;遍布全城的比萨饼屋;3000多家中国餐馆;为英国女皇加工皇冠上的钻石的世界一流的宝石加工厂;以收藏十七世纪荷兰艺术品而举世闻名的雷伊克斯博物馆;1897年建的圣尼古拉大教堂;号称世界著名四大性都市之一的红灯区……。这也是一座水上城市,有北方威尼斯之称,市区和郊区共有102条人工歼掘的运河。市区可以说是由一个个岛屿组成,各岛之间有1300多座桥梁连接。城市地势很低,有的地方低于海平面三米,因此阿姆斯特丹的水坝世界有名。早在13世纪时,阿市是一座小渔村,15世纪末发展成为荷兰最大的商业城镇,16世纪随着港口贸易的发展成为贸易都市,18世纪其贸易地位被伦敦和汉堡取代,以后又几经战乱,今天,它成为一座国际旅游城。 梵高的眼睛 我坐在市中心的水坝广场的石阶上,眺望阿姆斯特丹的街景,街边有一座“梵高博物馆”的大型广告牌,广告上的宣传画是“梵高自画像”。画家梵高那双执着、忧郁的眼睛,穿透熙攘的人流,顽强地表现着自我。美国传记作家欧文·斯通,曾经背着背包,踏足这个城市,追寻梵高的梦。经他诠释过的梵高,有着火一样的热情,眼睛里是不同于凡人所见的色彩,天空、麦田、农妇、村姑、向日葵。那是个疯子!一个不为同时代人理解的痛苦的灵魂,心中燃烧着独创和超前的火焰,像飞蛾扑火一样追寻热情和光明,最终被火焰烧成灰烬。虽然梵高生前只卖出过一幅画,但他留下的八百幅油画和七百幅素描,是留给人类的永远的遗产,他的不可摹仿的独特画风,时隔一个世纪仍然激动着人们。那双炽热的眼睛,仍然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头,怜悯地望着庸庸碌碌、营营役役的世人,望着桥对面的红灯区的倚窗卖笑的女人们,他曾经尝试去赈救她们,他的纯真和妄想,被肮脏的垃圾、腐水湮灭。欧文·斯通臆造出一个跟随梵高走遍千山万水的女人,这个好心的传记作家在滥用他的权利,悲剧的人生再粉饰还是悲剧,不被爱是梵高的厄运,但他的强烈的爱又是他的幸运。梵高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是对大地和人生的无限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 一群鸽子从广场上飞起,消失在我的视域之外,圣尼古拉大教堂的钟声悠悠响起,这钟声已经响了一百年。那座曾经驱逐过斯宾诺莎的犹太教堂也已经存在了400多年。我周围的一切都处在永恒的流逝和消蚀之中,那些在昨天曾经被遗弃的人,今天却成了城市的骄傲。梵高没有随时间而消失,他永远留在了阿姆斯特丹的街头,也留在喜欢他的画的人的心底。 “红灯区”与SEX MUSEUM 阿姆斯特丹是世界著名四大性都市之一,与日本东京的银座,泰国的曼谷,德国的汉堡齐名。除了一到夜间就红灯闪烁的红灯区外,在闸市区还有一家鼎鼎大名的“性博物馆”。 夜幕低垂,街灯亮起,阿市酒绿灯红的夜生活开始了。各种“性”表演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把城市点缀得色彩缤纷。运河浸漾着灯光的倒影,波光闪烁,如梦如幻。阿市的色情行业是政府允许的,妓女们因此都成了理直气壮的“纳税人”。燕瘦环肥的各色女郎,身穿“比基尼”,在玻璃橱窗中搔首弄姿,一旦价钱合适就拉起窗帘开始工作。这种场景我是第一次见,很想把她们拍下来,一端起相机,橱窗女郎就马上拉上窗帘。红灯区不仅吸引男人,也吸引许多来看热闹的女人,几条街道人头攒动像集市一样,只是这个集市贩卖的不是一般商品。在阿市留学的郭先生告诉我,虽然阿市的色情行业世界有名,但他们控制艾滋病却颇有成效,妓女们拒绝为不带安全套的人服务,政府为妓女提供定期免费体检,前段时间政府曾一度决定废除免费体检,结果妓女们在工会领导下举行罢工,致使红灯区关门,旅游业损失惨重,直到政府决定继续提供免费体检罢工才停止。东南亚和香港、台湾地区的情况却刚刚相反,虽然许多国家都禁止公开卖淫,但艾滋病带菌者和发病率却非常高并无法控制,这可能会成为亚洲在未来几年的最大隐患。 逛红灯区经常会受到骚扰,一位长头发的小伙子问我需不需要海洛因?另一位夜总会的英俊的知客先生拼命想拉我去看“LIFE SHOW”,他告诉我表演非常出色电非常幽默,有许多女人也在里面看,不用怕。我历来对人的所做所为具有强烈好奇心,自然不愿错过这种机会.斗胆买了票进去看热闹。表演果然非常幽默,嘲笑人性的弱点,剥除“性”的神秘。男人表演请女观众上台客串,女人表演就请男观众客串,荒唐之中却不失滑稽,时时把观众逗得哈哈大笑。与泰国的此类表演相比,欧洲人多了一份幽默感,少了一些下流,对待“性”坦然得很。我心中暗想,“性”可以被异化到这种程度,也就没有任何神秘可言了,不过如此嘛!对“性”的问题,永远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与人的情况千差万别,文化背景、道德修养、身体条件、自我要求……若是能有一个统一的规范,人类社会就绝不会有这些或明或暗的红灯区了。不过,人毕竟有追求精神生活的本能,人的“性”和低级动物的“性”只有靠精神来区别,抽去了精神实质,人与低级动物还有什么差别呢? “SEX MUSEUM”(性博物馆)坐落在阿市最热闹的大街上,门面不大却五脏俱全,展厅有三层楼。博物馆里可以说是集人类所有的“性”行为之大全:男与女、男与男、女与女、人与兽、阴阳人、性虐待狂……各种有关“性”的图片、录像、电影、油画、照片、书、雕塑、日用品、电动模型,各种性用具。参观的人非常多,年龄参差不齐,以年轻人居多。这种博物馆在世界上太少见,因此非常吸引人。 有一座小型雕塑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留着山羊胡子面部表情十分奸诈的教士,背上背着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筐,大筐后有一个活动盖板,打开盖板就会发现筐子里装着一个裸体女人。雕塑立意明确,旨在嘲弄中世纪教会绝对禁欲的虚伪。欧洲大陆经历过文艺复兴,对中世纪教会的压制人性有极其强烈的反省和批判,对人本身有很深的了解,正是由于这种了解,西方才能进入充满人文精神和崇高人类理性的近代。只有人能在“性”上玩这么多的花样。其实,何止是在性方面,在所有的领域中,人都有同样强烈的好奇心,也正是这种好奇心,把人类社会带入今天的状况。 永恒的伦勃朗 在阿姆斯特丹近郊的田野旁漫步,秀丽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水渠纵横,牧草肥美,奶牛在悠闲度步,阿姆斯特河蜿蜒曲折,河畔的树木郁郁葱葱,巨大的风车已失却了往昔车水的功用,而成为荷兰风景的标志坐落在河边。河边树荫下,铜雕的伦勃朗正在写生,他目光炯炯,紧握铅笔,注视着美丽的田野和牧场,也许他正在创作《阿姆斯特河的风景》或者《三棵树》……伦勃朗,荷兰的伟大画家,一生的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阿姆斯特丹。他是个勤奋和多产的大画家,他驾驭光线使之成为表现绘画主题和情感的特殊艺术语言,与众不同的光影应用铸就了他的不朽。他的作品被摹仿和伪造频频发生,西方美术界介绍伦勃朗有一句笑话:伦勃朗一生画了六百张油画,有三干张在美国。即使是历来被公认为伦勃朗的真迹的600张油画,近年来又引起争议,据专业人一鉴定的结论:只有350张靠得住。他的作品被盗也常成为轰动世界的要闻,七十年代初,他的一张九英寸高的《拉比的头像》在邦奈博物馆被盗,惊动了欧美两大洲的警务人员,这张画在当时的估价,至少值十万美元。而现在的拍卖市场上,伦勃朗的作品的价格仍在与日俱增。伦勃朗是荷兰的骄傲。他于1669年逝世,葬于阿姆斯特丹西教堂。在我住的市中心的酒店前面,有一个以伦勃朗命名的大广场,绿草茵茵,繁花似景,吸引了不少游人。正是这座城市孕育了这个伟大画家,而这个伟大画家又使这座城市拥有了丰富的内涵。荷兰人让他永远坐在阿姆斯特河边创作,他与这座城市共生。 阿姆斯特丹的红唇 (TWO LIPS FROM 每到一个城市,我最爱去逛旅游产品商店,尤其爱看爱买明信片。明信片能告诉你一个城市的历史、风土民情和城市特点。在一个小店里,我看到一张非常有意思的明信片,简单的一朵荷兰的国花郁金香,红色的花朵,两片叶子和花梗。有趣的是,叶子和梗非常写实,而花却是用两片嘴唇的口红印印上去的。明信片上写的一句英文是:Two Lips from Amsterdam,郁金香的英文是:tulip,与两片嘴唇的英文:Two lips的发音相同,郁金香和“吻”同时送到,这样智慧简赅、寓意深刻的创意是我最欣赏的,赶紧买了两张,想着要与远方的朋友共享。短短的几天,这座城市时时向我展现着它的无穷魅力,留给我极深刻的印象。我喜爱它的人文历史的厚重感,这是一个城市的精髓。 晚上,在闹市中心的Caransa karena Hotel,给朋友们写信。窗外CASINO的霓虹灯诱人地闪耀,楼下的酒吧发出嘈杂的声浪,不时有卖艺者在街头弹拨着吉他。不夜的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嘈杂、混乱、隔膜、放荡和喧嚣。它不分白昼和黑夜,毫无节制,匆匆忙忙,消魂荡魄。它是最最寂寞的繁华之都。它曾经遗弃过天才,也曾使智慧的大脑充满忧伤,它拥有腐水、大雾、寒冷,遍布“CASINO”和加缪描述的可疑的同性恋酒吧。但是,它也开朗、成熟、大方和慷慨,既古老又新奇。它每天吞吐着数以万计的来自全世界五大洲的游人,它传播着各类信息,包容着各种肤色,集纳了各色思想,它五光十色,令人眩目。作为一个旅行者,你永远只能看到它的皮毛,看不到它更深的内涵,你只是走到了它的一条幽深的巷口,远远望去那么多古怪,你只够时间望一望又马上要走,带着那么多想象和遗憾,它在你的心目中,只能是一条永远的巷口。 酒店大堂里有一个标着寄往“外地”的邮箱,把明信片丢了进去,昏黄暗淡的灯光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闪闪发亮,我知道那是梵高。时钟已指向凌晨三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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