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前不久,我们编发了本站编委张大永先生推荐的被新马媒体称为马共书写作家海凡的三篇文章,是他应《星洲日报》副刊星云版编辑邀请写的专栏《恍如隔世》上发表的随笔作品《开篇——不是梦》、《过年:联想到候鸟》、《恍如隔世》专栏(三)芭场 生死瞬间,今天我们再编发海凡的《恍如隔世》专栏(四)断脚 命运的重轭,请您阅读欣赏。 《恍如隔世》专栏(五)——象公 肢解岁月的艰辛 第一次和它打照面,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大小似榴梿,没刺,丑怪就像个大肿瘤;黑褐色,烟熏火燎的燥气犹在,皱陷处却隐隐透出霉味!捧在手里沉甸甸的,用力掐,有橡胶的质感。 突击队战友说:没见过吧?象肉干! 那时我执行山交任务(注),支援突击队,顺利接头后,与战友团聚一小段日子。我被分配帮厨,要把一大煲浸泡在水里的象肉干洗净,切碎,让炊事同志烹煮。 原来这肉干是把新鲜象肉切割成块,煮熟后放置在方形棚架上大火熏烤而成,方便贮藏供日后食用一段日子。 我先以粗棉布大力擦除它表层乌黑的烟垢,再削去烤焦的硬痂,直到露出褐红色的结实富弹性的象肉,使劲切成尾指般大小。 那些天,三餐就是象肉加野薯,野菜:竹笋、赤猪肝、山白菜……等。 在马泰边区,同志们开芭种植吃得上木薯。南方的突击队,木薯却是稀罕的奢侈品,除了偶尔从阿沙兄弟那里获得少许,日常的大部分口粮靠森林。野薯、山果、野菜,蛋白质来源靠猎物。为了生存,坚持斗争,在他们眼里,大象俨然一座肉的仓库,犹如边区部队的木薯芭。边区同志一年要吃下几百公斤木薯,突击队战友也需几百公斤象肉充饥。猎象,成为突击队坚持斗争的一项必需。 象肉纤维粗,肉干尤其如此,同志们经年累月的吃,吃得牙根动摇牙龈损伤, 每次的山交队伍都得配备牙医医务员随行。 开始吃象肉干,还真不适应,不止牙齿受考验,肚子也遭折腾,尤其是次日一早的排便,肚子隐隐疼,蹲得脸色发青,满头飚汗,还是像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地挤出来。有经验的同志拍拍我肩膀说:“没事,这是在‘换肚’(换吃另一种食物),过几天就没事。” 是啊,不该抱怨。突击队能餐餐象肉,已是难得的丰盛!一头一两公吨的大象,从内脏,象肉,粗壮如柱的象腿,厚实如盾牌的象皮,没有一丝一毫浪费。最没有实用价值的,恐怕要数雄象那一对弧形的长牙了。它们往往被弃置一隅,谁想要多少都尽管拿去。我就曾经用锯木头的锯子,锯下一小块用腰刀切割,再捡河滩里的粉石打磨,制成了腰带扣子。 边区偶尔也猎象解决粮食问题。1978年二十个月反“围剿”期间,一头大象为转移在深山内围,粮食陷入困境的部队贡献了千多公斤的肉食。当时作为部队领导的李兵(方壮璧),还为此赋诗《忆秦娥》:好大象,踏烂米桶不相见。不相见,走向何方,何时再现?钢枪排火若雷电,霍霍磨刀闪闪亮。闪闪亮,一场辛苦,几餐欢宴。 那些天我正在炊事组,忙得不亦乐乎。最记得大象躺倒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同志们把象肠拉到河里清洗,没料到这一错着,让肠壁粘连着河沙洗也洗不去。而象肠炖足可谓山珍美味,也是部队司令阿元的最爱,他来厨房添了一大咯象肠,我提醒他粘了河沙,他挥挥手不介意,低头猛吃,砸吧砸吧,响个不停! 然而,大象又不比野猪,就解决一个肚子的问题。游击岁月悠长严峻,日常作息,处处显露着大象对我们的益处。 首先是“行”,外人遥望雨林,郁郁苍苍,茫无边际;重重树冠覆盖着起伏的山峦峡谷,藤蔓矮青遮蔽视野,二三十米外就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双脚迈开要往何处去?实际上,山林里道路纵横,有的山路一两米宽,上龙顶下谷底,结实平坦,绵延而去,甚至路上杂乱虬起的树根,都被踩踏碾平。这就是象路,亘古的蛮荒之地,象群成了最好的压路机! 我们的尖兵还富于这样的经验,在翻越山岭前,寻觅一条从半山腰的泥壁上踩实的盘山路,沿路跟去,一定顺畅地抵达另一面山坡,省去许多攀越峰顶的时间和力气。倘若半山腰的象路中途断绝,不再延伸,我们也务必折返,虽然前面道路看不清,无数次的经验证明,如果执意前行,一定会被悬崖峭壁阻挡去路。至于大象是如何判断获悉,知难而退,不像我们要撞了南墙才回头,这始终是个谜! 尤其在穿越那些满布地雷的封锁线时,要冒险挺身,灾祸随时降临血肉之躯!要弯山破路,路途的艰辛不可逆料,时间的耗费愈加剧口粮的短缺!这时,倘若一条象路在封锁线上横空出世,只需跟路直奔,一切疑虑尽可置之脑后。 大象,同志们口里称为“象公”,亲昵中带几分敬意。不知道这是跟随客家或广西人的习惯用语,还是就因为它体积庞大?而突击队面临的困难的沉重和庞大,却是多少头大象都远远无法相比啊!同志们在肢解大象之际,是不是感觉如在肢解岁月的艰辛? 22-5-2017刊载于《星洲日报/星云版》 注:山交任务,是山路交通任务的简称,指部队里负责在林海里跋涉,传达指示、报告、文件和搬运物资等工作的小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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