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平随笔:
闽南山区里过去的故事——我的奶奶
澳洲 陈达平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离开了我们,对奶奶的记忆只有朦朦胧胧的印象,母亲说我小时候奶奶特别喜欢我,因为我是她最小的孙子,她希望我将来出人头地,她一直在爱护着我,呵护着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从老屋中跑出,要穿过马路跑到街对面,这时一辆飞奔的马车向我飞奔过来,赶车的“马达”族老人拉着缰绳不知所措,没想到这匹老马前蹄支地迅速停了下来,我被惊吓的站在马肚下一动不动,“马达”族老人下车把我从马肚下抱出,将我交给惊呆的母亲,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孩子好命。也许这就是奶奶一直在保护着她的这个小孙子,免受伤害。后来,我们离奶奶很远很远,奶奶在南国的天堂无法保护帮助我们,就这样一生在平庸中渡过,无论是心灵还是肉体更是经历了许多许多磨难。
奶奶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只记得奶奶去世那几天家里特别热闹,大堂里和尚一直在那里念经,街坊邻里进进出出,来了一批又一批,在出殡的日子,奶奶就葬在了先达的义山。母亲告诉我,奶奶是吐血去世的,得了不治之症。 在后来的日子里,断断续续听老人们讲了很多奶奶的故事。
奶奶小时候因为家乡闹鼠疫,奶奶的父母双亡,奶奶的姐姐就把奶奶送到我曾祖父家,福建安溪金谷东阳后寮厝当了童养媳,曾祖父在印尼打拼多年,当有了积蓄后就把奶奶带到印尼许配给了我爷爷,那年月奶奶从闽南老家翻山越岭到了厦门,再坐小木帆船漂洋过海到了苏门答腊,无怨无悔的在这个家庭里操持着这个大家庭的生活。 奶奶继承了中华民族传统的美德,她从小就缠足,离开闽南到苏门答腊,不知道她在南中国海上是如何漂啊漂的到了印尼,当小船靠岸时,那窄窄的下船跳板对一个缠足妇女是有多困难,我们祖宗的传统又是不许男人背女人,爷爷在岸上看着只有着急,奶奶这时候跪在了狭窄的小木板上,一点一点从船上爬上了岸。奶奶一点怨气也没有,她这时候只有见到自己郎君的喜悦。 爷爷家在曾祖父的打拼下,在位于先达最繁华的街市盖了一栋两层的住宅,那是典型的闽南骑楼街建筑,爷爷家过去是经营百货生意,家境不错。奶奶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对我父亲与姑姑的教育很重视,让他们在当地的最好学校读书,倾其全力培养他们。不光让他们在当地最好的美以美英文学校读书,还让他们继续接受传统的中华文化,我父亲和姑姑的中文功底就是在那时候奠定的基础,古诗文他们一直到老年都倒背如流。
在抗日战争时期,印尼也惨遭沦陷,父亲和国内的抗日青年一样,投入到这场反法西斯的战争中,父亲把家里作为反法西斯的秘密活动地点,在家里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油印反法西斯刊物,奶奶知道他的儿子从事的是正义的事业,一直在默默的支持着我父亲的工作。直到有一天,由于叛徒的出卖,苏门答腊发生日本鬼子屠杀抗日人士的9•20事件,大批的抗日人士被日本鬼子抓捕,父亲也上了黑名单,直接被日本鬼子作为要犯,抓到了棉兰的特高科监狱。
奶奶在此刻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让日本鬼子折磨,奶奶从先达小城多次不顾自己是缠足小脚,坐着火车到棉兰找日本鬼子理论,她坚信自己的儿子没有罪。后来,奶奶发动当地的华人乡绅及众乡亲,把父亲从日本鬼子手里救出了父亲。奶奶她心里一直有一杆秤,那就是知道自己儿子所从事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同样这个事业是为了自己的祖国。解放后,父亲离开苏门答腊赴雅加达驻印尼使馆工作,奶奶更是知道父亲是在为自己的祖国在工作,她一直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奶奶的故事很多,那些故事一直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放映,时代过去了,我的奶奶就是在那个遥远的社会,走出来的华夏故国里那些穿着传统唐装,脚蹬传统布鞋,里面是缠着布带的尖尖小脚的普通妇女,她一生没有奢求,她一生承受的就是为自己家庭的操劳。也许在她小时候,她那个后来当压寨夫人的姐姐牵着她小手,四处讨饭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姐姐把她送给了爷爷家,她的命运才和赤道上的千岛之国有联系,一生也就没有再踏上故园的土地。当我每次拿起奶奶的照片时,她总是在微笑,似乎在述说着什么,这就是我的奶奶,在那遥远记忆中,她是一直在关注着我这个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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