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片 桑明 隔壁人家收音机传来邓丽君唱的“甜蜜蜜”,歌声把我带回六十多年前的先达。 六十多年前,那是日治时期,我住在舅父家里,和表兄弟们生活在一起,舅父家对面是太子街,沿街有一条小河,因为河边有一间冰厂,所以该河叫Paberik Es河。小孩子念不准,就叫Babi Es河;右边是福州街(现叫Jln.Surabaya),中华学校(现叫苏丹阿贡学校)就在那条街上;左边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可通到女皇街和南京街交叉路口。小巷出口处,有一间宝号叫“集贤轩”咖啡店,是陈静成七八个兄弟的家。他家也代理冰水厂的冰条,每天总可以看到他家老二“大肥”静河手执一把有锯齿的大刀在那里切冰,卖给推车子的冰水小贩们。 和集贤轩咖啡店贴近的是“荷兰意”戏院,它和“晨光”戏院,“日里”戏院成为三足鼎立的戏院。 日治时期,谈不上什么文化生活,人们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影。每逢有新片放映时,戏院门口总是人潮汹涌,没钱买票的孩子们,只好紧贴在大人屁股后面,趁人多拥挤时“偷渡”进入戏院,这些“偷渡”客没有座位,就坐在离影幕只有四五米的地板上,像鸭子一样仰望那高高的影幕。 电影放映前播放的歌曲中,有一条已经听腻的“Dayung
sampan mencari ikan ikan……”正是邓丽君唱的“甜蜜蜜”,旋律曲调完全一样。原来“甜蜜蜜”这首歌就是六七十多年前的印尼民间歌曲,只不过歌词变成华语“甜蜜蜜”的情歌罢了。 戏院放映的电影片并不多,“火烧红莲寺”、“陈世美不认前妻”演了又演。有一部片名“王老五”的是中国四人帮之首江青(当时艺名蓝苹)主演的,演员中还有“大胖猪”殷秀岑、“瘦皮猴”韩兰根。影片内容已没有印象,但它的主题歌曲却还记得几句,歌中唱道:“王老五呀王老五,说你命苦真命苦,白白活了三十五,衣裳破了没人补,哎呀呀王老五……”。 “荷兰意”经常放映的外国片中有老莱和哈代一胖一瘦的滑稽片、还有“泰山”(Tarzan)、“阿里峇峇”、“白雪公主和七个矮人”以及电影大师查理卓别林的无声电影,查理卓别林用八字形的脚走路形象令人印象深刻。 日治时期,日本军国主义者一直宣扬皇军的武运长久和武士道精神,另一方面宣扬东南亚共荣圈,为他们的侵略战争辩护,同时在华侨社会中推行汉奸文化,除了强迫华侨住家商店挂中国大汉奸汪精卫(汪兆铭)的照片外,还放映了“马来亚之虎”、“支那之夜”等日本影片。 “支那之夜”是出生于中国辽宁省沈阳市附近的日本人李香兰主演的,这是一部侮辱中国人的影片,有骨气的中国人坚决不看,但李香兰用日语唱的“苏州夜曲”、“何日君再来”、“夜来香”等歌却风靡一时。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随之印尼宣布独立,这个时期华语片大量涌入,“马路天使”、“三笑”、“青青河边草”、“太太万岁”、“假凤虚凰”、“女理发师”、“出卖影子的人”、“七十二家房客”、“翠翠”、“万家灯火”、“一江东水向东流”、“八千里路云和月”、“深闺怨”、“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影片相继放映。“三笑”是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其中有一段插曲引人发笑。一个乡下人(韩兰根饰)要求唐伯虎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唐伯虎问明乡下人姓米,家里是种田的,就说叫“米田共”好了,乡下人很高兴,连连称谢,他不知道“米田共”三字合起来就是一个粪字。 外国片中除了“攻克柏林”、“第四十一个和一个”等苏联片外,还有几部根据世界名著改编的电影,其中有英国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改编的“Oliver Twist”、法国雨果的“巴黎圣母院”改编的“钟楼驼侠”、西班牙万提斯的“唐吉歌德”、美国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俄国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英国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和“罗密欧与朱丽叶”、古希腊河马史诗描写特洛伊战争的“木马屠城记”等等,这些片子引起我对世界古典文学作品的阅读兴趣。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新中国影片开始在戏院放映,其中有“赵一曼”、“八女投江”、“渡江侦察记”、“百万雄师下江南”、“上甘岭”、“白毛女”、“农奴”、“葡萄熟了的时候”、“芦笙恋歌”、“五朵金花”、“刘三姐”、“洪湖赤卫队”、“柳堡的故事”、“战上海”、“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还有棉兰中国领事馆“”放映的“李双双”、“青春之歌”、“南海潮”、“红灯记”、鲁迅小说改编的“祝福”、矛盾小说改编的“林家铺子”、柔石小说改编的“早春二月”等。在这些影片中有些电影歌曲,如“洪湖赤卫队”中的“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呀…….”、“白毛女”中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柳堡的故事”中的“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芦笙恋歌”中的“阿哥阿妹的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上甘岭”中的“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等,都是让人听得耳朵出油的歌曲。 1965年印尼“九卅”事件后,新中国电影在戏院全绝迹,取而代之是一些韩、日片和台湾片。琼瑶小说改编拍成的台湾电影曾经风行一时,但更受欢迎的是香港中国功夫片,连许多当地友族也争着抢看,特别是李小龙的“龙门客栈”、“唐山大兄”、“精武门”等影片。印尼华人在所谓“新秩序政府”军人强权的压抑侮辱排华浪潮高涨的年代里,看到影片中的中国人,拳打东洋鬼子,脚踢西洋强盗时,也让印尼华人吐一吐憋在肚子的“乌气”,在当时沉闷的环境中多少带来一点精神上的慰籍。 抗美援朝期间,先达华侨青联会曾发动拒看美片签名运动。从七十年代以后,我基本上不曾涉足戏院,更不知西方的牛仔片为何物。只有一次在香港看了一部反映中国文革时期知识分子屡遭批斗悲哀的“芙蓉镇”。后来又在电视机看了“人到中年”、“严凤英”和苏联片“安娜.卡列尼娜”、美国片“根”(Root)、动画片有根据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类似故事改编的“狮王”(Lion King)和科幻片“侏罗纪公园”。 以上所列的片名都是我看过所能记起来的老片,其实半个世纪的岁月中老片数以千计。中国影片也有百年的历史,其中经典老片中有许多发人深思,既具娱乐性又富有教育意义的好片,我都无缘看到,尚望老朋友们给予补充。 有人说,岁月如歌,我说岁月如画。在逝去的岁月里,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同样令人难于忘怀。人的脑子有时很奇怪,眼前的事物如过眼云烟,要留也留不住,而几十年前的生活画面却顽固地留在脑海里,挥也挥不去。就像刻在树木的符号,随着树木的生长也不会磨灭消失一样。北京出版的“先达照片”为我们留下青春的痕迹,而保存在记忆里的老片为我们展现更广阔的世界,让我们重温历史,让我们体会古今中外各个时代的人生百态。 记得有一次看电影,但不是在戏院里,而是在先达韩江会馆的篮球场上,那是先达华侨总会放映的纪录片“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卡诺访问中国”,在影片中我们看到了担任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印尼文翻译员的先达人陈丽水、张琼郁、黄书海,使我们感到振奋、自豪。历史为光荣的先达人写下一笔,老片的镜头为我们留下最美丽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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