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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訊 (第84期)

2013-5-13 16:42| 发布者: admin| 查看: 4775| 评论: 0|来自: 香港先達聯誼會

摘要: 簡訊(第84期)香港先達聯誼會 201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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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先達情 拳拳中國心 殊途同歸

--《2012年先達人相聚北京》回思隨記

黃光輝

盛大隆重 難能可貴
來自香港、國內、印尼以及澳門、台灣、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澳州、美國、加拿大等世界各地先達鄉親六百餘人,9月26日至10月2日相聚北京,盛大隆重、難能可貴。9月28日上午11時《2012年先達人相聚北京》盛會在北京國際飯店紫金廳拉開帷幕,先達鄉親興奮入席,歡聚一堂。盛會邀請到國務院僑辦、全國僑聯、北京市僑聯代表,以及出生於先達的印尼駐華大使易慕龍先生出席致辭。文娛節目,有鄉親們編演的歌舞,還邀請到印尼蘇北馬達族演藝隊演出的歌舞,精彩、悅目感人。
聚會期間,鄉親們興高彩烈參加盛大宴會、中秋晚會,觀看雜技演出;遊覽天安門廣場、故宮、天壇、居庸關長城、頤和園;參觀奧運廣場、島巢、國家大劇院、逛王府井大街。活動安排有序,豐富多彩。十月一日當天,原定日程安排自由活動,我情趣盎然參加天津一日遊。先達人聚北京,互相問安祝福、互通見聞經歷、交流心得體會、漫話人生感悟,歡言暢語。氣氛歡樂温馨、祥和、團結、情懷樂觀、豪邁、豁達、堅毅。
上世紀65年夏及80年冬,我曾兩次到過北京,居留多日。事隔多年,星移物換,北京變化巨大,心中向往重遊北京,聞悉相聚北京倡議訊息,禁不住心懷激盪。三月間我即已報名參加。在匆匆人生客旅中,與先達鄉親新知舊雨,有幸難得,勾起對往日居留先達歲月人事屢屢親切的記憶,漫筆略記片斷。

鄉親新知舊雨喜相聚
在頤和園庭院林蔭間,見消瘦坐輪椅九十高齡長者鄭廷深老師,十分喜慰,趨前恭謹問安致候。上世紀四、五十年代,鄭老師在中華學校、育才學校教英語,寫字工整端雅,教學兢兢業業、熱誠嚴謹。在天安門、故宮、頤和園多處景區,見吳鵬程(坐輪椅)蘇汝琴伉儷,相依相伴,恩愛體貼,形影相隨、開朗安祥。他們祖籍福建龍岩,自幼定居先達。香港先達鄉親周年聚會,常見他倆遠道從印尼前來參加。據悉,吳老說自己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根”在中國,要求兒孫回家裡一律要講龍岩家鄉話,以致全家老老小小的龍岩話都講得非常流利。每隔兩三年,夫妻倆都要回福建龍岩家鄉看一看。鄭廷深老師伉儷、吳鵬程蘇汝琴伉儷皆年過八十長者,心懷厚重先達鄉情,從印尼長途跋涉前來赴會,精神可嘉,令人仰慕。
聚會期間,見到年逾八十長者,還有上世紀四十年代戰後首屆中華學校學生會長饒鐵生、火花級同學賴燕玉、黃文和戴巧賢伉儷、陳德華陶雅容伉儷,皆神彩奕奕、健旺從容,甚喜,致安康保重。眼前清晰生動地顯現昔日在先達青蔥歲月當年那意氣風發、豪邁颯爽風姿。
三月間,從通訊報導中得悉周泗來學長表示:“只要屆時沒有倒下,我一定會參加。”斬釘截鐵、熱情剛毅言語,深撼我心懷。參加遊覽活動中,在天安門廣場、故宮、頤和園、長城多處景區,都見到坐輪椅出入的周泗來學長,堅毅豪爽、氣慨感人。我趨前敬致問安祝福。上世紀40年代未50年代初,周學長風華正茂,在先達積極參加青年會、學生會工作。48年中華學校學潮期間,與黃文和(時任學生會主席)、黃文欽等學生會骨幹團結領導同學。50年代初回國後,在廣州與黃文欽倆加入人民公安警察。時值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抗美援朝、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形勢嚴峻。他和黃文欽身為公安戰士為祖國、為人民不畏艱險,出生入死戰鬥,常立功受獎。信息傳來,令人欽敬、歡欣鼓舞。以後調到洛陽軸承廠工作,成績顯著,担任領導職務。文革期間,遭受沖擊,致身體傷殘。回顧人生歷程,周學長對摯友暢述心懷,說道:“個人有甚麼可計較呢?”“我對過去已付出的精力和奉獻無怨無悔。”“我們是為了祖國富強和人民的幸福而返回到祖國來的。”周學長對祖國、對人民赤膽忠心,情懷莊嚴高尚,令人深心崇敬。
在宴會大廳廊道邂逅張桂昭學姐、張大永同學倆人情懷開朗昂揚。相見十分歡欣,我與大永熱烈地長時間相擁抱。上世紀40年代未在先達中華學校唸書期間,張桂昭為初中班生,我和大永同在高小班火花級。期間在王謙宇老師熱忱指導下,大永和我曾化裝演唱《黃河大合唱》組歌中的《河邊對口曲》,分別扮演張老三和王老七。親切記憶,歷歷在目。50年代中我在椰城巴中高中畢業後留校任教,當時大永在椰城《覺醒週刋》工作,偶有見面。他堅定、積極、豪爽、熱情洋溢。為提高對印尼文的理解,我課餘選譯些印尼作品投稿《覺醒週刊》。登載譯文有著名作家阿南達.杜爾著小說《仇恨》、《不再出現的人》;《印尼現代文學發展概況》史料等,譯者署名夏鴻。
吳國盛學長遠道來自印尼萬隆。旅途勞頓,高齡84歲,精神煥發、步履矯健。濶別多年,不期而遇,格外欣喜,長時間熱烈相擁。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國盛先達住家在福州街與集多街交叉路口第二間(第一間是陳清泉老師住家,一間雜貨店),與我集多街中段住家近鄰。吳喜愛音樂,擅彈奏吉他、電吉他樂器。常在節日集會上演出。因是近鄰,我少年時代常凝神屏息,欣賞他彈奏。40年代末國盛投身印尼民族解放事業,加入抗擊荷蘭殖民主義者的遊擊隊。一次在馬達山與荷軍的激戰,兩個同行親密華人袍澤不幸中彈犧牲。印尼著名馬達民歌《寶貝》(Butet)是他在馬達區印尼遊擊隊戰鬥迂迴休息間歇,聆聽戰友傳唱,記下這首歌詞曲,隨後並翻譯成中文,以致傳遍全中國。50年代中期,我適在椰城《覺醒週刊》工作室見到吳國盛學長,知悉他搜集從蘇島、爪哇島馬鹿姑群島等印尼各民族歌曲,成績顯著,建議他整理一些《覺醒週刊》刊登傳播。當時《覺醒週刊》在解決排版困難後,陸續刊出多首歌曲。這次見面我也關切詢門這項十分有意義的文化資料整理工作。
張愛玲來自美國紐約,萬里迢迢,難得一見。祖國偉大壯麗,隨即以巍峨長城蔥鬱為背景,滿懷榮耀,拍照留念。愛玲有文藝天賦,能歌善舞。上世紀四十年代末,為當時婦女會主席兼韓江小學校長黃妙賢老師賞識指導,常在節慶集會上演出,伶俐活潑,聞名遐邇。夫婿黃文欽是我堂叔。先中時代,黃文欽積極投入青年會、學生會工作,熱心編輯學生會壁報。課餘熱愛遊泳、舉重運動,身強力壯、文武兼優。50年代初回國後與同學周泗來一起,在廣州參加人民公安警察,投身保衛祖國、保衛人民嚴峻艱險的治安工作,常立功受獎。我在國內居留期間,曾有幸兩次到廣州探望文欽叔:一次是68年,當時他在廣州外貿建築工程公司擔任單位領導;一次在87年,當時,他已因中風癱瘓卧病在床,需家人照料喂食。文欽於84年起中風卧病床席,至94年英年早逝。黃文欽對祖國、對人民赤胆忠心,令人深心緬懷。
何百興伉儷,高齡長者,來自星加坡。百興有腿疾,行走須柱拐扙。遠道前來參加聚會,展現着對第二故鄉先達和祖國的繾綣深情。伉儷倆先到港與女兒何慧麗滙合,然後由女兒全程照料。我與何百興原本同鄉而不相識,同車出入活動,很快熟稔了。先中上學期間,百興在海燕級。遊程活動中,他們仨互相關照,興緻勃勃、開朗溫馨。何慧麗細緻關懷照料雙親,一片孝心。我語氣庄重地予以稱讚嘉許。我認為建構安樂溫馨的生活,尊老愛幼的品德風尚應該認真弘揚、嚴肅秉持。
從先達往不拉八(Prapat)多峇湖(Danau Toba);公路前行約二十公里處,有兩個相鄰近的小市鎮:一個是地加.柏拉達(Tiga Belata);一個是地加.多洛(Tiga Dolok)。百興原居地加.柏拉達,後遷至先達上學。輟學後,沒回國,在先達開設照相館營業。後期遷居星加坡。我們津津有味攀談,親切地回憶起蘇北先達、先中上學往事。日治時期,家父在地加.多洛公路三叉路口開設一間雜貨店,隔鄰是二叔的咖啡店。進步文化人士作家巴人劉岩夫婦流亡蘇北期間,曾由我三叔文泉引領護送到地加.多洛家父雜貨店暫住隱蔽。我二姑妙珍和母親對巴人夫婦日常起居生活給予關照。巴人著作《印尼散記》對隱居地加.多洛經歷,也作了記述。

鄉情長存 壯心不己
香港先達鄉親前往北京聚會,分為飛機團和火車團。我參加火車團,乘直通快車硬卧,9月25日午15:15由九龍紅磡站出發,次日午15:30抵達北京西站,行程24小時15分。10月2日午13:08出發,原程返港。乘坐火車,可以自由走動,觀賞窗外景緻,與鄉親歡暢談心,十分舒適怡悅。昔日,先輩漂洋過海遠下南洋,在荷屬印尼蘇北先達落地生根。與當地人民風雨同舟,披荊斬棘、沐雨櫛風,開拓創業發展、奉獻,艱苦勤儉、英勇堅毅,事跡可歌可泣,令後人深深緬懷敬仰。而今,先達鄉親懷着憧憬理想,四海為家,邁步人生路。在廣濶天地裡,直面坎坷曲折、喜怒哀樂,譜寫下豐富多彩、親切可貴、刻骨銘心的經歷篇章。前行路漫漫,願豪邁從容,壯心不己。
列車急速平穩前行。我靜凝望窗外,原野、山丘、城市、農地、樹林、江河在飛逝。這是文明古國、地大物博的神州大地;這是歷史悠久、廣袤富饒可愛的中國。無數先烈,為中華的振興、繁榮富強,前赴後繼,英勇艱辛奮鬥,拋頭顱、灑熱血壯烈犧牲。而今,祖國改天換地,建設發展、快速平穩、成效卓著,已躍升位居世界第二位的經濟體,巍然屹立東方,情況令人振奮。北京天安門廣場,來自國內、世界各地遊客雲集,熙熙攘攘、興高彩烈。北京遊覽,感受到欣欣向榮、日新月異、雄偉壯麗、和諧有序的景象。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件,日寇鐵蹄侵占北京,氣焰囂張、窮凶極惡,燒殺擄掠,罪惡滔天。這災難悲痛的歷史,不能忘卻,絕不許再重演。炎黃子孫、眾志成城,以史為鑑、自強不息,有信心、有能力,攻堅克難、艱苦奮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建成繁榮富強的經濟強國、科技強國、文化強國。
香港先達聯誼會從會長、理事到各分組工作人員,以及鄉親們,殫精竭慮、群策群力,樂於承擔,不辭勞苦,終使這次盛大隆重的聚會勝利圓滿完成,謹致崇高的敬意。聚會期間,有緣結識新知張仕東鄉親,同宿同行,互相關照,愉快地完成此珍貴銘心之旅,謹誌。
北京國際飯店紫金廳,燈光璀璨,金碧輝煌,樂聲悠揚、和諧歡暢。來自五湖四海的先達鄉親濟濟一堂,其樂融融。我在廊道喜見來自天津的林焜輝同學,他歡欣熱忱,滿懷豪情。2007年3月在先達千人懇親盛會期間,焜輝也有參加。我們在遊覽多峇湖沙摩西(又譯夏夢詩)島喜相見。這次不期重逢,禁不住熱烈相擁抱,體會到先達情、中國心的強烈凝聚力,天南地北,殊途同歸,在此相會。
文末我將唐.賀知章作《回鄉偶書》七言絕句○1略改些字詞作結語。
《鄉親邂逅》
至老異地見鄉親,鄉音無改鬢毛衰(cui)。
少小長別今歡聚,齊懷鄉情中國心。
○1附唐.賀知章作《回鄉偶書》七言絕句原詩: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誇誇我們的先達
先達衛理中學 劉津洳  
我來自蘇門答臘島北部(Sumatra Utara),美麗的先達(Siantar)小城。中國有句古詩“月是故鄉明”,那麽首先,我就來誇誇我的故鄉——先達。
先達是個綠樹常青、鮮花盛開、風景迷人的地方。“民族團結,親如一家。”先達又是個多民族團結互助、各宗教和睦相處的地方:包括我的華族在內,先達生活著風情各異、多種多樣的民族;在前不久的華人元宵會上,我們的市長 Hulman Sitorus先生,還身著吉祥喜慶的紅色唐裝,用中文向大家恭賀“恭喜發財,萬事如意!”在先達的大街小巷上,還可以看到印尼各大宗教的教堂,各具特色、異彩紛呈;各個宗教的信徒,相敬如賓、其樂融融。
身為先達的女兒,我感到非常自豪,同時,我更感榮幸,能代表故鄉先達和我們的印尼,遠赴中國和43個國家144名選手在“漢語橋”的舞臺上同台競技,並載譽榮歸!我榮獲個人綜合三等獎,優秀網路人氣個人獎和兩個團體獎。在此,我要特別感謝先達政府、先達教育局、先達華文教育促進會,尤其是先達市長鼓勵我拼搏進取、努力競賽。還要感謝我的母校先達衛理學校以及華校長的大力支持,還有中國志願者教師楊盛楠的辛勤輔導、莊淑心老師和陳彥澌老師長期以來對我的諄諄教導。
  還記得在中國比賽期間,我們印尼的三名選手身着Simalungun的民族盛裝,在重慶的舞臺上展示先達的文化。我們跳起Tor-tor Somba舞,各國選手連聲叫好。我們還遊覽了北京故宮、萬里長城、鳥巢、水立方,深刻感受到中國的發展進步和燦爛文化,以及中國人的熱情友好。我非常高興,能為中印尼間的文化交流做出一點貢獻,更深情希望中印尼之間的美好友誼,萬古長青!
(本文作者劉津洳為2011年第四屆“漢語橋”世界中學生中文大賽印尼賽區冠軍,中國總決賽個人綜合三等獎及優秀網路人氣獎得主。)

頌英雄
伍護德
意氣風發的山城青年
我們仨在先達“留學”只呆了一年又兩周的時間。難道中學畢業了?非也,因荷蘭殖民主義者,發動了警衛行動,是被趕回去的,無法繼續學習。為了住宿問題,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我們搬了三次家,最後無可奈何住進了青年會後房,而前房住的是李國海和林仙桃老師夫婦倆。
青年會,顧名思義是青年人聚會、休閒、耍樂的場所。年青人精力充沛、活躍,除了嬉戲、打乒乓球,也經常在此展示歌喉。“夜來香”這首歌便是那時候唱開的,它和“Sing Sing So”一樣一直唱到現在,經久不衰,六十六年了,也算是永垂不朽吧?在青年會,常見一位20來歲,中等身材,貌似戴秀祝,但膚色黝黑、個子矮小、舉止沒戴氏文靜及彬彬有禮,我不知其姓甚名誰,暫且稱呼他小黑吧。小黑每逢收工後必來一番清唱,嗓子高吭、圓潤、音質優美,可惜生不逢時,否則,勢必賽過今日的四大天王,因為Made In Siantar的他,唱歌從來不見走調。
戴秀祝本人也是個歌唱愛好者,興緻一來除了自唱外,也常與小黑來個二重唱,歌聲嘹亮、優美,像一陣春風迎面吹來,是那麼動聽、那麼宜人。“夜來香”雖然好聽,但我們卻懼怕聽,因歌聲、乒乓球聲、喊叫聲,加上時而出現的口琴聲混雜一起,吵得我們心煩意亂,苦不堪言,只能哀嘆蒼天無情。青年會環境吵雜不提,房內設備無枱無椅、燈光暗淡,只能趴在地上做作業,真不是讀書人寄宿的地方。

時勢造英雄
記得我們正在上陳麗水老師的代數課時,乒乒乓乓,轟隆隆,荷蘭殖民者的戰機在空中盤旋,忽而爬高,忽而像餓鬼似地俯衝掃射,一陣陣槍砲聲,把我們嚇得躲到桌底下,不知如何是好。統治印尼三百多年的荷蘭殖民統治者,為了奪回它失去的這塊肥肉而不顧國際輿論又再打回來了。平時熙熙攘攘的熱鬧街市,頓時寂靜得像座死城,只有荷蘭軍車滿街亂竄,露出猙獰面目,到處抓人。矇矇矓矓中聽到急促、雜亂的脚步聲,從樓下傳來。剛睜開惺忪眼,瞥見近十來個荷槍實彈敢死隊,氣勢兇兇地呼喝、叫嚷……。本為歐洲一員的荷蘭國,國小人少,兵源缺乏,唯有大量招募印尼籍安汶人充當僱傭兵,以擴張其殖民領土。安汶人個兒高大,皮膚黝黑得像黑炭,襯上一雙白眼睛和一排雪白的大牙,兇煞可怖。原來他們是來抓捕住在頭房的李國海和林仙桃老師,他倆早獲情報藏匿起來了。荷軍大魚抓不到,抓小魚凑凑數,也好向上級軍官交代。我們被分押在樓下的乒乓桌旁。左牆上掛着塊黑板,黑板上掛滿了寫上會員姓名的兩吋長一吋寬的牌子,我想這些名單一旦被黑鬼拿走,必遭牢獄之災。於是我背靠牆把兩手翻到腰後,企圖將牌子撥弄下地,但由於緊張,動作又慢,結果只撥下幾個。事後才知道我這麽做根本沒必要,也危險,因為對立黨早已把名單交給了軍部。一直熙攘到凌晨四、五點鐘,最後荷軍分成前三、四個、後五、六個押着我們向着巴剎方向走去。微風吹來,始覺有點寒意。這時正值凌晨時分,整條榴槤街沉湎於睡夢中,突然被這些粗重、雜亂無章的軍鞋聲驚醒了,只見樓上幾扇窗户緩緩打開,人們在監視着、警惕着,唯恐慘遭同樣命運。走到一間專營進口酒類的商店前停下(左邊是國民黨黨部及火車天橋),不一會兒一輛軍車把我們押走,沿着巴剎風馳電掣地向着動物園方向奔去。

山城英雄 何止一位
軍車在一片開闊的草坪前停下,一座30年代典型的荷蘭式洋樓展現在眼前,大概這就是司令部吧。這時,只見門旁蹲着二、三十位各社團領袖、積極份子。諾大的陽台中央擺着一張大桌子,面對面地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軍官,坐在他對面的是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這人看來慈祥、面善,彷彿曾在那裏見過。噢,想起來了,原來他是頂頂有名的中國名作家──巴人(中國駐印尼第一任大使──王任叔先生),浙江人,原來留有一把長長的山羊鬍,頗有深山高雅穩士風度。為了逃避荷軍追捕,把相隨多年心愛的鬍子剃了,這一刀要下多大的决心,這是痛苦的决策啊!結果還是逃不過魔爪。他曾擔任新慧級的語文老師,多年來積極參與印尼的獨立運動,並為它作出貢獻、深受印尼人民尊敬與愛戴,故榮獲「Bapak Baren」之美譽。
這時,一軍人命令我們在石欄杆旁蹲下。忽聞吼聲震天響、劃破天際,只見一位瘦高個兒,穿着白色衣服的中年人大聲呼喊:“起來!站起來!!我們都是中國人,為甚麼要蹲下?!站起來!特別你們都是學生,何罪之有!不用怕!!”,聽了如此振奮人心的呼喊,頓感熱血沸騰,“唰”的一聲站了起來,緊跟着“唰、唰、唰”……原來蹲下的大人全站了起來,他們毫不畏懼地怒視對方,此時的氣氛極其緊張,有一觸即發之勢。一軍人向我們這裏走來,似有所行動,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貌似軍官的人向着他搖了搖頭,始化險為夷,真險啊!想起那位勇士,令我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平息。他為了三個學生的自尊,也為了我們中國人的自尊,不顧個人安危,不畏強權,挺身而出的崇高品德,令人肅然起敬、佩服不已!這是我一生中(其實只是十幾年)第一次親眼見到的第一個英雄,真正的Siantar Man!。小小的山城,竟然也冒出一位小說般的英雄人物,他似是姓陳,叫甚麽“尼”的,常見他出入華僑總會,應是總會的理事吧?
停課了,奮鬥多年的願望像泡沫般破滅了。上不了學,傷心透了。不僅如此,連飯都快吃不上了。事緣幫我們搭伙食、從事三行(泥水匠)的阿伯,在兵荒馬亂日子裏,常常三天打漁,兩天晒網,不夠工做,常閒暇在家,毫無收入。他是位善良的老實人,知道我們手頭緊,從不跟我們計較錢,那些日子,即使有錢也買不到米,為了大伙兒能吃上飯,他凑合在米裏加入蕃薯,我們又回復了日本统治時期吃不飽飯的苦難日子。
通往各地的交通被切斷了,回不了家。有些人因家有急事冒險沿着鐵路線步行回家。李明龍一聲不響先走回去了,只剩下我和松仁倆,怎麼辦?正在這危急時刻,救星從天而降,膽大識廣的父親,千方百計想盡辦法找路子讓我們能安全回家。

先達情 深似海
幾天以後,在公園旁的先達酒店(Siantar Hotel)內停着幾部吉普車,一荷籍管理人員在草坪上來回走來走去,像在尋找甚麽似的。機靈的父親向他說明來意,出乎意料,他竟然痛快地答應,但條件是必須替他修剪草地一周(印尼人為躲避荷軍厮殺,不敢外出,草地都荒蕪),我們拒絕了,只有繼續尋找路子,向着“REX戲院”方向走去,忽見幾部軍車停在斜坡上。言語不通,不識荷語,溝通不了如何是好?此時此刻,正巧見到教我們英語的藍美松老師推着自行車走過,我們得救了。藍老師用英語或荷語和他們寒暄了一陣,他們終於答應讓我們上了車。為了安全他們讓我們坐在車中央的車輪上,他們却站在四周持槍守衛着,我們終於能回到家了。
眾所周知,藍老師為人謙卑、教書認真、有趣、脾氣也好,文和、遂源及王謙宇老師都有同感吧!藍老師幫我們結束了困苦的逃難日子,謝謝你,我們的恩人!我們的老師!
以上兩樁英雄往事給我種下了第二個深厚的先達情;第一個先達情是充滿關愛、無比溫馨的春潮班級之情,加諸50年代工作後的第三、第四……的這個、那個情加起來,其情之深,其情之厚重,深不可測,其厚重如泰山啊!美麗的山城……先達,你是那麽嬌美、讓我無法忘懷!我恨不得再一次投入你的懷抱!然而,如今的我却 已……!奈何?
回到丁宜重操舊業……做木工。我家位處棉蘭和先達往來的必經之路旁,路不寬,但回音大,對面說話都能聽得見。韓友和青年籃球隊常出征棉蘭、巴敢及Simpang Tiga比賽,車途經我家門口,大伙兒習慣地齊聲呼喊我的名字,以引起周邊行人注目。每當聽到呼叫聲,我便飛速衝出門口,興奮地招手回應大家。這一來可害得我一整天心神不定,不斷進出門口,渴望籃球隊回程時能再次聽到他們呼喚我的聲音。雖然不見人影,也聽不見呼喚聲,然而懷念之心更強烈了。離開先達已有一段日子,大伙兒還那麽惦記着我,真令人感動!
1943年我正式洗禮成為基督徒。父親是牧師,兼管先達教堂及學校工作,任董事長,大權在握,經他推薦,我輕易地進入HM學校工作。該教會學校規定逢周三、日須到教堂做崇拜,我們幾位年輕教師抗拒了,其中有能說會道的領頭人李婉玉、靚女余慕琴、高個兒鄭玉賢等五、六人。我們終被解僱了。我失業了,前途渺茫。先達人是講情義的,一方有難,八方相助,經許老師介紹找到了教育界頗富盛名的婦運領袖黄妙賢老師,在她的幫助下,我轉入華僑學校工作了。工作有了着落,我見到了曙光。不忘感謝你們,我的貴人!
此文僅為讚頌、紀念及答謝多位真正的英雄Siantar Man而作!若其後人有幸見及此文,慰甚。他們勢必會為父親的崇高品德感到自豪,感到驕傲!

人間尚有真情在
《慈母淚》
先達 陳鳴
悠悠歲月留惡夢、悲情常伴此生眠。生活就像海上的風浪,時而推向風口浪尖,時而滑落谷底。它上演了無數悲歡離合的生命歷程,殘酷的現實打得人暈頭轉向。歲月不留痕,面對眼前的路,回過頭來的是足跡,既可印證人生,亦可借鑒未來。
1971年,第一個男兒誕生了。初為人母異常興奮,他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是希望的燈。與此同步,艱難的歷程却已悄悄地拉開了序幕,為尋醫,走遍了天涯路。三十年!惡夢醒猶悲的三十年!
孩子出生第十日,日夜啼哭不止而失聲了,體溫又不正常,只有抱上醫院求醫。從此,不是發燒便是咳嗽,三、五天見一回Machmud醫生,在惶恐與不安中,沒日沒夜的照顧着一個只有張開嘴,却哭不出聲的小生命。含辛茹苦的熬過了兩年,漸漸畸形的雞胸,急促的呼吸,瘦骨如柴。兩周歲時,他才顫悠悠地跨出了坎坷人生的第一步,此刻,作為一個心裏承載着千萬斤愛與悲的母親,興奮拌淚水,分不清喜與憂。
六歲時,孩子讓星洲來的台灣醫生周坤榮診斷出了鮮為人知的心漏症,並告訴我,現在千辛萬苦把孩子養大,到時候他如果離我而去,我會因更深的母子情而更心痛。心如刀絞,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更殘酷的是,因長期服藥,藥物過量的副作用產生了一種聞所未聞的過敏性紫癜病。皮膚毛細血管壁變薄,極易破裂,造成皮下出血、紅斑點點,若內臟毛細血管破裂則大小便出血。留院幾天,紐西蘭來的主治醫生却因有事回國去。看着病痛中翻滾的孩子,除了痛苦,已完全束手無策。親友們則主張趕緊赴星州求醫,在熱心人士王永輝先生的幫助下,連夜上移民廳長的家辦理護照。
1979年7月15日,夫妻倆抱着痛得卷縮成一團的孩子準備赴星。然而,此去吉兇未卜,心裏沒底,唯有盡人事而聽天命,茫茫然登上了飛機,在親友們的祝福聲中啟程了。
飛機着陸了,我們木然地望着下機的乘客。一位穿着藍色西裝,打着領帶,手提公文包的先生走了過來,問明我們到星洲的來龍去脈,於是帶我們下飛機,並在機場找了座位讓我們坐下。他喚來了工作人員,為我們辦理護照蓋章,領取行李,叫計程車載我們去住處。我們筋疲力盡,靈魂出竅似的,連基本的禮貌“謝謝”也不會說。事後回憶,這位好心人是否是空中客機的機師?我們衷心的祝福他:一生平安、健康!
計程車在Tanjung Pagar Blk 1前停下了。按着關懷備至、盡心盡力幫助我們的曹美嬌友事前和香姐約定的,在到達後先和香姐電話聯系,她便親自下樓把我們接上20樓房東處。放下行李,心裏在琢磨:這個人生地不熟,孩子又命懸一線的夜晚該怎麼過?孩子昏昏欲睡時,我們呆坐着,孩子疼醒時,我們的心越絞越痛,可憐天下父母心!
傍晚,菩薩心腸,助人為樂的麥環香姐送來了她親手煮的晚餐。這碗飯凝聚了多少辛酸、多少苦難、多少無奈和無限感激之情,第一回出國的第一個晚餐就是這樣滲和着淚水一口一口咽下去的。
次日早晨,由香姐陪着到中央醫院就醫,此時,孩子已是大小便都出血,次數也越來越多,體溫逐漸升高,奄奄一息了。凌晨約四點多鐘,寒冷寂靜的病房幾乎可聽見呼吸聲。護士們端來了一盆加了冰塊的水,把孩子的衣服全脫了,兩個護士動手給孩子洗冰水浴,孩子聲嘶力竭地喊:“媽媽!不要!我要死了,媽媽!不要!我要死了!”。我的每根腦神經綳得快斷裂了,孩子淒厲的叫聲讓我搖搖欲墜,唯有手把手靠牆站着。蒼天如何這般殘忍?折磨這僅僅七歲的小生命,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讓我來承擔吧!
第二天一早,兒科教授和醫生們到來集體會診,診斷結果是中央醫院的第六十三位紫癜病患者,並有先天性心漏症。跟着下藥輸液,才漸漸退燒,出血也止住了,鬼門關前逛一逛,總算回來了。
第三日黃昏,從病房後門出去,下了十多級的石梯,經過幽靜的小道,小道上的草顯得枯黃,聊無生氣,己被人們踐踏得抬不起頭,却還是頑強的活着。小草啊小草,這苦難何時是盡頭?正好飛機從上空飛過,我突然想起了家中的另兩個男兒,六歲的小二和一歲多的小三,一股強烈的思念之情湧上心頭,視線模糊了。忽然,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我懵了,腦海裏閃現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八個字。
“阿嫂,給點錢我吧!”“我是帶孩子來看病的,醫藥費還是個未知數。”“我一天沒吃飯了,給我吃飯錢吧!”
一分錢!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却萬萬不能。觀其外貌,衣着還整齊,面善,其言也善。不假思索的打開錢包,拿了兩元星幣給他,他道聲謝謝離開了。我突然醒悟,四顧無人,部份和我一樣走捷徑的護士們都下班走了,倘若他為我手上的錢包再回頭,我可怎麽辦?三步拼兩步,連走帶跑地闖出醫院後門,站在大道旁捂着心口緩緩氣。回頭望,他沒跟來,唉!人嚇人,嚇死人了。
為了確定心漏症的位置,漏洞的大小,必須做一次檢測的小手術,由大腿內側穿針進入體內。雖然醫生一再說明只是小手術,而且會盡力做好,但是驚弓之鳥,落葉也驚心。任何一個治療步驟,都讓人提心吊膽,任何一種消炎止痛藥,或許就是過敏原。檢查結果,漏洞在右心室和心房之間,手術的成功率達90%以上,最佳手術期在九、十歲之間,而過敏性紫癜病,於十八歲之後可自愈。
光陰荏苒,孩子已到了十歲的手術期了,做心臟手術在當年是聞所未聞,少之又少。家中兄弟姐妹擔心我一個人支持不來,由二姐陪同一起赴星。
手術醫院Tan Tock Seng離城市較遠,我們是外籍人,一切費用都比星洲人貴,住的必須是特等房,但孩子單獨無伴,家屬按醫院規定時間探病,不可留守。只好和其他孩子一起住進大房,但付特等房費用。入院後第二天做手術,主刀醫生C.N.Tan把我叫到辦公室簽字,這千斤重的筆在手中顫抖,無法落筆,無奈用左手按住,畫蛇般畫出了三個字,醫生笑笑點了點頭。
上午十時,幾位護士來了,我千叮囑萬囑咐,鼓勵孩子不要怕。他很聽話,一切順從護士安排,更衣就序後推去手術室了。我緊張得嘴唇在抖,二姐也直冒冷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不敢想像手術室裏發生的一切,只堅定一個信念,相信醫生!相信科學!
下午四時左右,四個護士推着車出來了,有拿着吊瓶的,有按壓呼吸器的,跟着推車使勁奔跑,在為生命做着接力,盡快把手術後的病人送入隔絕玻璃房,安裝上呼吸器、心電圖、血壓計等等,總之,一身的裝備像個上太空的太空人。
手術後第二天,醫生准許我入隔離室探視一會兒,第三天己在玻璃房外,第四天他頸上掛着幾粒水果,像個駝背的老人慢慢在蹓躂,我屏住呼吸,上去拿掉水果,摟着第二次撿回生命的孩子––饒欽洲。
第五天,我例行公事似的,每天為洲兒說着那永說不完,天方夜譚般的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忽然,發現他足踝上出現幾顆紅點,心如針扎了一下,這是紫癜病的前兆,從手足的關節開始,洲兒又要和病魔作殊死斗争了。此刻,他正拿着量杯倒水給護士看,登記了再喝,
再拿尿杯尿了讓護士登記,才去冲洗尿杯,看了未免心疼,但是醫生這麽做總有他的道理。正如所料,紅點一天天增多了,最後肚子也疼了,我為他輕輕撫摸,他已不聽故事了。
黃昏,幾個值夜班的護士在催促家屬們離開。望着孩子胸前那長長的、貼着藥布的傷口,肚臍上兩個插管,也貼着藥布的傷口,這些他都不管了,肚痛得卷縮成一團。“媽!你別回去,我肚子痛怎麽辦啊?媽……”,孩子求助的眼神望着我,本能的緊緊抓住我的手。母親的心在滴血,怎麼忍心掰開孩子的手,又怎麽能移動這鉛鑄般重的雙足呢?慈祥的清潔工阿嫂走過來問清情况後,隨即應允幫我照看孩子。在護士嚴厲的警告聲中我走出了醫院大門。
離大路還有約一公里遠,無人無車,樹林中唯一的一台廢棄的混凝土攪拌機的機身孤零零地躺在那兒,顯得異常落漠,它見證了人生最悲慘、最痛若、最軟弱無力的真實一面,也詮釋了母親在心靈受重創下內心的掙扎。走到路口,巴士已開走了,只有等下一趟車。回到住處已是九點多,工廠值夜班的職工們上班前買夜宵,跟着他們買了六毛錢的晚餐,有氣無力地回住處。
漫漫長夜,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八點多鐘,醫院來電話通知,洲兒已轉入中央醫院了。我急忙趕到醫院,孩子已被安頓好了,醫生也作出相應的措施。漸漸地…… 總算控制了病情,肚子不疼了,人也精神了,會笑了。
這天,我又繼續那說不完的故事。護士興匆匆地抱起孩子衝出病房,原來8月9日正逢星加坡國慶,興高彩烈地放煙花。我們母子也算是有幸跟着慶祝吧!
“烏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陰晦的天氣,增添了幾分不安與壓迫感。安頓好孩子,趁着風雨前回去拿些東西。走出兒科病房,下了十多級石梯,獨自進入小道。護士們一下班一陣風似的全走了。天好黑,風好大,似乎要把身上穿的衣服吹走了。小道盡頭是廣場,過了廣場是醫院的後門,後門旁是太平間,旁邊幾棵大樹被風吹得稀里嘩啦響,東倒西歪。每天來回都走這條路,可今天周遭的意境與氛圍改變了,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停屍房,不由打了個寒噤,雞毛疙瘩爬上身。不見運棺車,也沒見拖屍的阿叔,停屍房門却黑漆漆的開着,心裏趕緊默唸:“鬼大哥,鬼大姐,冤有頭,債有主,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奈何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忽然“啷”一聲,門關上了。好個阿叔,把車停在院外,自已却倒回太平間拿東西。我長長舒了口氣,大步走出醫院後門。真是疑心生暗鬼!
幾天後,醫生認為可以回家了,心裏那份喜悅無可比喻,醫生叮囑了複診的時间,並告知洲兒己患有紫癜症型的腎炎,必須按期複診。這如同五雷轟頂,山崩地裂似的。洲兒剛掙脫病魔的左掌心,立刻又落入右掌,以為從此可以跨進康复之路,却硬生生地被拉回了原先的軌迹。殘酷的現實逼得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是否該接受命運?
回家療養,開始了穿梭時光之道般地往返于中央醫院。如履薄冰似的,專心致志的將母愛注入到孩子的每個生活細節中。我希望用知識的乳汁培育他成長,彌補他人生空白的一面。輟學了一年,又重返校園。隨着身體的逐步康复,年紀的增長,他己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感受到親情和同窗的友情,他充滿了生活的活力,他熱愛體育運動,愛好打羽毛球,這是心臟手術前所嚴禁的,而今醫生允許他参加任何體育活動,興奮激活了洲兒身上的每個細胞,我雖然欣慰,但還潛伏着那難言的隱憂。
時光在不經意之間過去了四年,洲兒已踏入初中二年級了。由于當年對紫癜型腎炎缺乏認識,他在校運動量的增加(老師不了解情况,還曾叫他參加羽毛球比賽),導致腎功能下降。在眾親友的建議下,决定到廣州南方醫院就醫。
這回洲兒真的失學了,留在家中養病,他自閉,大門不出一步,也不與同學來往,彷彿心裏糾結着親情、友情的那盞燈即將油盡燈枯。望着他孤獨的背影,無奈與迷惘的眼神,我的心被內疚與自責嘴啃着。
從此,又往返於南方醫院。他曾單獨在南方醫院呆上三個月留醫觀察,我則在家中牽腸掛肚。我也曾撇下他兩個弟弟,放下一切工作陪他在醫院過春節。耗盡了心血,絞盡了腦汁應付着治療上、工作上所面臨的一切。足以安慰的是,他己慢慢在改變人生的軌迹,在編織着另一張人際關係網,一面醫病,一面心甘情願的幫他的父親搞生意。我鼓勵他,支持他,讓他培養自信心、責任心,感覺是家中不可缺少的一員,是家中的一股動力,決不是累贅。
在生意的經營上,洲兒還可獨擋一面,和一些商場老將較量時,能經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打擊,終於打開局面,做起了小小的牛奶粉批發。隨着時間的推移,始終無法逃脫腎衰竭的厄運。醫生叫我去辦公室,出示了化驗報告。王主任說:“已是腎衰竭晚期了,唯一能挽救生命的就是血液透析或作腎臟移植。”,看着那一張張的化驗單,似乎成了薄薄的刀片,一刀一刀削着血淋淋的心。
“運交華蓋欲何求?”擦乾了淚水,整理好思緒,入病房坐到孩子身邊,破例地撫摸着這已是廿六歲的男兒,慢慢地告訴他病情,他皺起了眉頭,“我們怎麼有那麼多錢做腎臟移植手術呢?”,“你現在不用考慮這些,天無絕人之路,媽會找自已的兄弟姐妹和叔叔們商量,血濃於水,俗語說:「兄弟同心,其力斷金」,你只要好好配合醫生做手術前的一切準備工作,錢會由小姨媽帶過來。”他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一個月後,手術是順利完成了,效果沒有預期的好。自此,每天必服抗排斥藥。療養了一段時間,他慢慢地又投入商場。
之後,又設法買店屋開店做生意。在他努力經營下,小小的牛奶粉批發生意做得有聲有色。我一直是嚴禁他做體力活,只限于動筆和動腦筋。
正如醫生預測的,僅維持四年多,移植的腎功能下降。這回複診,我沒陪洲兒去,留在家中教那三十多位學生。洲兒已是大人了,讓他自已走一趟,這一錯誤的決定,成了洲兒生命的轉折點。不知是哪位缺德的醫生,沒有考慮後果,冒然做穿刺,將一根長針穿透肚皮直插入移植的腎臟。原本新移植的腎百般呵護都來不及,而腎移植病號最忌諱的是感染,請問,你面對這麼一個朝不保夕,沒有家屬陪伴的病人,你於心何忍?何謂“醫者父母心”?
洲兒痛得心跳加劇,以致全身顫抖,病牀也跟着抖動。血壓一直下降,已不能吃不能喝,經搶救,才暫且保住了生命。事後,我才接到在醫院工作的一位同鄉打電話告知香港的妹妹轉告洲兒病危的消息,整個家族頓時一團慌亂。香港的妹妹隨即放棄工作,趕進廣州南方醫院去照顧,我則通知棉蘭的高五組主席陳保成同學,他胸懷大愛,無論班裏哪個同學有難,他總是及時出手相助,正如他自已所說:“我最愛高五組”。通知他後,第二天他趕往機場,親自為我辦理由棉蘭到檳城轉吉隆坡入廣州的機票。因為買的是臨時票位,所以在檳城也好不容易才争得飛往吉隆坡班最後一個座位。下了飛機,才知飛廣州的班機馬上就要起飛。我是類風濕患者,下飛機總是“不耻最後”,行李是上了機,機場內駕小電車的工作人員載着我飛奔趕至出關口,飛機剛關門,關卡的工作人員百般要求也無濟于事,看着飛機起飛了,我牽掛着兒子的安危,失聲痛哭了。
我被安排住進機場隔壁的五星級酒店,即刻打電話通知廣州。一個十八、九歲的機場員工陪着,送水送飯送睡衣。我是呆若木雞,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只聽這小伙子一直在安慰,最後竟聊起他自己,小小年紀就失學了,靠微薄的工資幫父親養活一家。我把晚餐讓給他吃,第二天臨走時還給了他小費。
飛機由吉隆坡飛經泰國轉機人廣州。我心急如焚的等了三個小時,在辦理護照蓋章時,兩個泰國小姐探頭探腦相視而笑。我沒心思理會,笑我丑、笑我傻都無所謂。之後才發現機票上稱呼我Mr,就這樣不男不女地闖過了一關又一關。
夕陽下的南方醫院金碧輝煌,燈光閃爍。我無心欣賞它的宏偉壯麗,好些生命在此死而復生,另一些生命却在此悄然離去,就在腦海深處仍蒙着一層陰暗與悲凉。
我迫不及待地闖入病房,撲到骨瘦如柴,第三次撿回生命的孩子身上,是喜?是憂?是翻倒了五味瓶?我感覺到牀在激烈的抖動,是孩子的心跳在震動。孩子告訴我,初穿刺時比這還更大的震動,我抓住孩子的手,心機已和孩子的心同鳴共震了。苦難的孩子,你是怎麽熬過這苦中苦,你又是甚麽心態喝下這一杯又一杯的苦水。
洲兒又開始作血液透析了。透析費、住宿費、醫藥費等像雪片一樣飛來。正如一位腎移植男孩的母親所說:“腎病腎病,既花錢又丟命。”我整理了賬單,却因類風濕復發,血色素降至正常值的一半而視力模糊,所以由孩子自已清點賬單,他也被這天文數字驚呆了,果斷地說:“媽,回去吧!在印尼也可以作透析”。
回到家,情况也不穩定,當時,正逢抽調華文老師到廣州暨大作漢語培訓,在棉蘭開會時遇見了鵝城公會的理事周金旺老師,談起了孩子的病,他建議到檳城看一位有經驗的腎專科醫生。我放棄了培訓的機會,帶孩子看病,善良的周老師赴檳城時還刻意到病房來探視,可惜他已與世長辭了。
到檳城,例行公事似的又開始了一系列的檢查,為了方便,我住到病房科對面的一列家屬住房。把外套和保温杯都放在房間,然後到醫院的素食餐廳用餐,回到房間,水杯和外套都不見了。聽別的病人家屬說,這位與我素未謀面,約莫四十歲的未婚同室女房客告訴保安,說是看到一位男人從她房間窗户竄出去了,留下了外套與水杯。我啼笑皆非,只好去見保安,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哪來的“老女飛賊”?家屬住房負責人到來後才冰釋前嫌,我也拿回了外套和保温杯。
是夜,忽覺有動靜,原來是孩子在為我蓋被,我百感交集,這是他第一次為我蓋被,也許也是最後一次,我多麽渴望洲兒以後會永遠為我蓋被,直到我終老。
原來,與洲兒同病房有個大叔去世了,另一位阿叔因害怕也叫孩子接走了,剩下洲兒一個人,害怕得不能入睡,便找我來了。於是在我旁邊的空牀位睡下了。母親總是先孩子之憂而憂,後孩子之樂而樂。母親是孩子的保護傘,我願意一生都撑着這把傘。
經過一個星期的檢查,治療也無功而返,情况一點也不樂觀,只好回印尼再做血液透析。透析期間,由於造血系統功能也隨之下降,每隔一段時間必須輸血,多虧一向以來總是關心,一向助人為樂的小曹、小楊夫婦幫助聯絡章先生和章女士兩姐妹、歐陽先生以及一些熱心人士,幫助尋找血源。這些熱心的朋友們雖然未能一一在錄,你們助人為樂的善舉,却日月可鑒。
為了方便透析和減少一些皮肉之苦,醫生做了血管的結扎手術(做瘻),刀口却無法愈合,像嘴唇一樣外翻。一天,突然冒出了好多血,立刻下棉蘭找手術醫生,換了藥,又透析,並留院了。倔強的、已是氣息奄奄的洲兒,為了不讓我擔心,始終不哼一聲。我不想增加孩子的壓力,也盡量掩蓋他病情嚴重的事實。第二天清早,洲兒已昏迷了,娘告訴我,半夜裏他一直望着我。好似亂箭穿胸,娘啊!你當時怎麼不叫醒我?孩子肯定有話說。
“洲啊洲,你為何不睜開眼睛,媽還有千言萬語要對你說!”,2001年1月31日晚九時,洲兒呼出了最後一口氣。“洲啊!洲啊!以後媽媽再也沒有機會叫你了,洲……”我失去了知覺。我墜入無限的悲痛與哀思中。
洲兒文化程度不高,但膽色過人,他頑強、勇敢地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一生在與病魔惡斗中永不言敗。他不曾掉過一滴淚,他是人生的羸家,不是失敗者。生命的價值不在時間的長短,短短的三十年,他活得有價值,只是過程之殘酷難於置信,終究帶着壯志未酬的遺憾,撒手而去了。
死者悠悠去,生者痛斷腸。工作,只有工作能治療心靈與精神上的創傷。繁忙的蜜蜂,沒有悲哀的時間。孩子逝世兩個星期,我毅然拿起教鞭,繼續給家教學生上華文課了。
由於悲痛和過度的疲勞,類風濕全面發作了,脚腫了,膝關節晚上抽痛得難以入眠,全身發冷發熱,加上已長時間沒有藥吃,完全處於活動期,我又踏上了尋醫的征途。
一片感激之情,衷心祝福曾經幫助過我們的親友們,好人一生平安、健康長壽!
編者按:本文作者是先達一位家教華文教師。慈母陪著從小患病的孩子渡過他生命歷程的每段親身經歷,是血和淚交織的真實故事。這是一篇令人共掬一把同情淚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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