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陈新义 编者按:
本文原载《先华校友园地》17期,是陈丽水先生大女儿陈新义写的一篇怀念姑姑的文章,本站全文转载这篇文章和原编者按:
这是陈丽水先生的大女儿陈新义写的一篇文章,写的是她与两位姑姑(大姑陈少英,二姑陈金瑞的经历,内容很生动和感人)。新义回国后考上了厦门大学数学系,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分配到唐山工作,唐山大地震时正好在唐山,经历了生死的经历,一家逃过一劫。( --张从汇 )
我的两位姑姑
“多少面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什么?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时刻,期待着旧梦重圆”。——这一段歌词,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人生。 人生七十古来稀,岁月匆匆无法再来。七十年的风雨人生路,无论在何方,总有一些经历值得回味。我的思绪又飞回到那生我养我,让我度过美好童年的先达,那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上的美丽的小城。儿时温馨的记忆,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我心头放映。街拐角的二层楼曾经是我们的家。我是这个家庭的大孙女,大家都象疼爱宝贝似的疼爱我,尤其大姑二姑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小时候吃、穿、用全是两位姑姑为我打造,一日三餐都是两位姑姑喂我,小时的我非常挑食,不喜欢的一口也不吃,还会惹得二姑生气(小时不懂事,真是不应该)。 两位姑姑很早就挑起家庭的重担,还是小女孩的她们,每天早早就起来帮助烧火做碗糕粿,当时,他们还没有灶台高,就踩着小板凳做饭,分担祖母的家务。大姑学习很好,14岁的时候就去教书,她的学生到现在还想念着她,她们的文学水平也都像大姑一样好。二姑念的是英文学校,英文也不错。曾祖父一生都很注意培养子孙走成才之路。
听大人们说,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在家油印抗日传单,二姑就担起往外散发传单的危险担子。当时从二姑手中接过传单的人及其战友,回国后在北京工作,由于被认可早期参加革命工作,都成了离休干部。而二姑回国回到家乡,没有参加工作,默默无闻,曾经的往事更是无人问津,又由于当地有关部门孤陋寡闻,不了解印尼华侨抗战这些情况,不可能有人给予申报和续上革命工龄,所以,二姑没有福气享受这个权利,实在是个遗憾事。 童年的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过年,每天都有新衣服穿;过节可以陪伴祖母到观音庙上香祭拜;家中有好多好吃的,如蒸米粿、蒸年糕、做糕点、烤猪等等;二姑丈也会从棉兰回到先达,祖母会特地做红烧肉,祖父会做gi ya ge(闽南语:羹仔粿,用草木灰水煮成的卤水拌进米浆蒸的米粿),二姑丈事业有成,对祖父祖母照顾有加,无论家中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及时赶来帮忙。
二姑婚后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家中用的各种各样电器,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很少见,我当时看了都很新奇,后来才知道有电炉、电唱机、电冰箱等等。六十年代初,为了子女的前途,二姑义无反顾地追随二姑丈回到祖国。鉴于当时的国情,表弟表妹们都未能实现二姑二姑丈的心愿,而上山下乡了,曾经的蹉跎岁月,在山野间荒废了美好的青春,也可惜了我们家族的两位学习状元。二姑丈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心情郁闷,积劳成疾,突发胃穿孔,那时候家乡永春的医疗条件差,抢救不及时,不幸而离开人世。二姑一个人,柔弱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含辛茹苦地把儿女抚养成人。祖父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全是二姑悉心照料的,对于一个瘫痪在床上的老人,每天喂食,一把屎一把尿地清理,极其辛苦;祖父的后事全是二姑操办的。当时环境困难,天各一方,我们没能回去见祖父一面,终成永生遗憾! 二姑来过两次北京,第一次来京时,父亲正在搬家,家里宽敞一些了。兄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既回忆了苏岛的蕉风椰雨,回国后的坎坷人生,也互相鼓励保养身体,珍惜夕阳晚霞。二姑还和年轻时一样关心着父亲的一日三餐,很细心。这和母亲不一样,母亲是个外向型的人,喜欢去外面闯,也继承了外祖父慷慨大方的性格。二姑是内向型的,顾家,传承了祖父母善良、勤快和节俭的良好家风。 第二次来京时,父亲已经病重,已经无法开口多说话。二姑是专程来看望父亲的,虽然话少,只能简单说几句,兄妹一生深深的情感尽在不言中。父亲多么希望兄妹三人能再团聚一次,无奈,岁月不饶人,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我记忆中的大姑生活也曾艰辛。我到过亚沙汗大姑家玩,正赶上大雨,河水海潮上涨,漫进屋里,我们小孩只能在床上看着屋里一切东西都在水中漂流。在先达大姑经营着一家进步书店(日里书店),出售各种中国的书籍,为了让青年人多读一些新中国的书,除了有的4大名著等很多传统书籍,还有《林海雪原》、《红岩》、《青春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古丽亚的道路》等革命书籍。 当年印尼排华大姑受父亲的牵连,书籍都被烧了,店铺也被迫关闭了。后来小表弟蔡实之表妹蔡敏斐回国又正赶上文革,学没上成,表妹也患了不治之症,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给亲人留下无尽的伤痛。 大姑1971年曾经回到永春。父母亲当时还在湖南的外交部“五七干校”的“牛棚”“接受改造”,好不容易请准假赶回永春,兄妹三人时隔12年后相聚在达埔。那时候,我妹妹新华在东北中苏边界的北大荒“兵团”支边,我还在山东省垦利县的黄河入海口边上茫茫大草滩的军马场“接受工农兵再教育”,大弟弟达汉到陕北黄陵县极其贫穷的“黄土高坡”下乡,小弟弟达平随父母在湖南的“干校”,无法去永春看望。九十年代初,大姑和大姑丈来北京,我从唐山赶到北京来看望,也帮家里做饭照顾大姑。期间我们陪大姑游览故宫,登上天安门城楼。大姑兴奋地说:“我们都做了一回皇帝!”父亲和大姑丈的友情很深厚,妹妹曾经说过:“爸爸和大姑丈一定会一起离开我们”。确实让她言中了。 我在厦门大学上学时,每个寒暑假都会回永春看望祖父和二姑一家。文化大革命时候学校武斗动荡,我也是跑到二姑家去躲避。有一天,还和祖父一起翻过永春和安溪交界的大山,回到安溪老家——那梦中的家园,看到祖父回国后盖的三间瓦房,简陋的生活,房后的山泉水,品尝了纯正的安溪铁观音......。 1971年底,离开济南军区垦利军马场回永春结婚,幸运地和二姑一家及父母亲在达埔相聚。大姑刚刚在几天前离开达埔回香港,未见到面。
两位姑姑一生都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我,即使后来年龄大了,对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爱护,深怕我磕了碰了。我也永怀感恩之心,希望能时时回报他们。他们来北京的时候,我都从唐山赶过来,跑前跑后的照顾,尽量做好可口的饭菜,尽可能地带他们出去游览北京的名胜古迹。 再回到永春已是1989年。我带着大弟妹、侄女和儿子去看望二姑,也让他们见见家乡的亲人,了解家乡的面貌和人情风土。1992年儿子到华侨大学上学。1993年暑假我再次回永春带儿子去看望他的奶奶、叔叔和堂兄们。当时,二姑已经住在德化,我们赶过去探望,在那里住了一晚上。每次见面,和二姑都有说不完的话。 上世纪八十年代,大陆改革开放,我们也搬出了唐山大地震后住了8年的窝棚和简易房,结束了震后的艰苦岁月,住进了有煤气和暖气的正式楼房,生活逐渐好起来。1999年,香港回归两年后,由大姑发来邀请信,我们俩申请去香港探亲旅游(当时还没有开放大陆客旅游),终于在香港见到大姑,看到大姑的日常生活,在大姑家住了一晚上。接着又到表弟家探望,也是住了一晚上。
我非常想再去看看大姑二姑,由于身体条件不允许,几次都未能成行。后来德旋回去过两次,也是代替我去拜见二姑。他回来说,每次二姑都会因想起小时候的我,想起远方的我而泪流满面。——再次深深感动我! 二姑虽然命运坎坷,但是年老时,子女孝顺,儿孙绕膝,这是最幸福的。光阴荏苒,当年乖乖女的我已到了“古稀之年”(70岁),大姑二姑则已进入垂垂“耄耋老年”,体弱多病,很让人惦念。但愿他们都能健康长寿! 我从大姑二姑的身上,从他们的为人处事中,学会善良学会爱,学会乐观向上,学会珍惜亲情友情。那些甜蜜的回忆永记不忘,那份疼爱的真情永留心中!爱家人,爱亲人,爱朋友吧,因为一辈子不长,因为下辈子不一定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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