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声自远 非是借秋风
——怀念陈宏伟老师 黄书海 陈宏伟老师逝世已十六载。
我对他的思念越发深沉浓烈。 长久以来,内心一直存有为他写篇怀念文章的冲动。今年九月,华青级老同学邓新荷(宏伟遗孀)和女儿唯群来京旅游探亲。我们曾多次倾情叙旧。终于把内心蕴藏的深沉思念付诸笔端,了却多年的心愿。 宏伟1929年生于棉兰。1946年,从棉兰苏东中学毕业后,转入当地“美以美”英语学校,1950年6月,九级英语毕业,应聘到先达华侨中学执教。 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宏伟老师。 而频密接触却是在华青级高中补习班。仅一学期,半年时间。宏伟担任语文辅导老师。 性格内向,不善辞令,讲课不是他强项。但在座谈讨论一篇课文时,他对课文的分析和精髓的点拨,却闪耀着他对文学的造诣和智慧。 当时我负责壁报编委,有些重要文章都请他修改润色。琢磨修改过的文句和润色,你会感叹,他的水平比同学们都要高一筹,令人佩服。 1951年7月1日,华青级结业时,出版了《华青纪念册》,他写了一篇“给华青级的同学们”的留言。 六十四年后的今天,重谈他这篇几百字的简短留言,感触颇深。他的深睿思想和正确人生观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他说:“学校和社会都一样是学习的场所。残酷的现实是我们可恶的敌人,但同时也是我们的严厉的良师……”由于缺乏经验,碰“钉子”是难免的,但是“钉子”并不是可怕的,坚强勇敢的人就是从“钉子”堆中站起来的…… “时代给我们的任务实在是太重大了。我们还得好好把它负起,做为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是光荣而艰辛的……” 经过半个多世纪风雨洗礼,他的言论和世界观并没有过时。他不但鼓励同学们这么做,自己也一直践行着自己的话。 “九·三0”事件后,所有华校被迫关闭,他也被抛入“残酷的现实社会”。为稻粱谋,他以坚强的意志,到工厂打工,当过公司的推销员、文员、会计等。他没有因此而沉沦。相反,却把这一段辛酸经历,当成认识社会,了解世间百态的不可替代的过程。
在他乘鹤西归的前两个多月,1999年7月22日,他写下了一生最后一篇文章“脚印”,绝笔。 在文学创作上,他十分心仪两位中国著名的文学大师朱自清和冰心。在文章中不仅倾诉了他对两位大师的敬仰,还借题发挥,对自己的一生做出极为客观、极为谦虚的评价。 他非常喜欢朱自清《毁灭》那首长诗,特别是其中几行永刻心中:“从此我不再仰眼看青天/不再低头看白水/只谨慎着双双的脚步/我要一步步踏在土泥上/打上深深的脚印”! 他因此审视自己,说:“一生中,勤勤恳恳,埋头苦干,原以为已经为社会,为族群作出了一些奉献。在走过漫长的一段旅程之后,驻下足来,蓦然回首,才惊觉一生中拾荒的成绩竟是那么少得可怜……但应该说,我们也是幸运的。我们有机会填补了空间,我们有了开创,我们曾流过汗水,我们也曾有过奉献……如果还有遗憾,那就是我们的奉献没有作得更好,作得更多,我们的生活不够扎实,不够丰富,我们的脚印不够深,所走过的路不够远。” 写下他这段肺腑之言,不禁为他的真诚而动容。他不仅虚心学习两位大师的崇高人格,而且在写作上,不论选题和文风,都尽可能地向两位大师靠拢。细心的读者不难从文章中看到朱自清和冰心的影子。 最令我感动的是:在经历了三十多年“白色恐怖”的冲击之后,1999年6月6日,也就是在他逝世前三个月零一天时,他用充满激情的笔触,把蕴藏在心底的对印度尼西亚这片热土的挚爱,对印尼人民的赞誉,对印尼“阳光灿烂,春回大地”前途的期盼,毫无保留地倾泻到“华裔之歌”里。 这首歌后来之所以广为传唱,正是因为它唱出了千百万印尼华族的心声。 勤于写作,是从他1994年退休以后才开始的。虽然作品颇丰,毕竟是他的副业。他的正业是教书育人。十几年的教书生涯,培养了不少学子,可谓桃李满天下。 2015年3月,我参加“世界先达人相聚雅加达”大会,见到不少先达华中的学生,虽然他们未必个个都是陈宏伟老师的“程门立雪”弟子,但当谈起他为文教尽其毕生精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依然感动不已。 他在先达华侨中学先后执教了15年,曾担任过教导主任、副校长等职。与此同时,他还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担任先达华侨青年联合会主席,参加筹备苏北华侨青年总会第三届代表大会的工作。 在郑子经校长创导和主持下,宏伟老师和其他同事一起开办华青级高中补习班,这是先达教育事业的一大创举,收效甚好。 它的外溢效应,就是后来先达华侨中学开办的“师范补习班”。这个补习班使许多教学多年的小学老师有机会充电提高。这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举措,既解决了师资不足的问题,又能提高教学质量。 宏伟老师虽然只有高中学历,但他勤奋自学,利用所有课外闲暇时间博览群书。1961年,还取得了厦门大学函授班的毕业证书。他一直信奉这样的信条:“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我与宏伟老师几乎没有促膝倾谈过。几次回印尼探亲,或家访、或宴请,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我对他一直很崇敬。他做事、治学、为文极为认真,不慕名利,朴实无华。这就是他给我的深刻印象。 1954年底,我调到中国驻印尼大使馆工作。1955年6月,听说他和华青级的“大姐姐”邓新荷成婚,心里很高兴。大家都觉得他们的结合十分完美。婚后几十年,彼此相敬如宾。新荷一直尊称他为“陈先”(即陈老师),多么难能可贵。 他对儿女严格要求。这是年近花甲的女儿唯群跟我说的一句话。追忆往事,唯群不无后悔地说:“小时不懂得父亲的严格要求,蹉跎了不少时光。否则,我的写作水平会更好些”。我安慰她说:“你求学时期,恰逢动乱年代,你靠自学能达到现在这个水平,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次新荷来京,我当面问她:“你对陈先怎么评价?”她憨憨一笑,说:“我对他的评价和子女的一样!”这就是老同学新荷的风格。 “宏伟为人善良、和蔼、平易近人,对朋友以诚相待,对儿女严格要求,一生过着朴实的生活”。这些赞誉,宏伟老师当之无愧。 宏伟老师有着学问的高度,道德的高度,因此“居高声自远,非是借秋风”。 谨以此短文寄托对宏伟老师深深的哀思。 |
由点达软件 提供技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