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千絲萬縷，交織歲月风雨

  鄉愁千絲萬縷，交織歲月风雨      

先達　　陳鳴

       舅母與母親自小是在農村一塊長大的同鄉好姐妹。舅母婚後無子，收養了一個男兒，卻因舅父要漂洋過海，到南洋謀生，養子還小，便寄養在乡下祖母家。新來乍到另一個世界，一切都從零開始。

  他們到一個小鎮租了一間小房子，夫妻二人外出工作，日圖三餐、夜圖一宿。日子虽然清苦，起碼還能相依為命。貧濺夫妻百事哀，舅父病倒了，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舅母孤苦無依，無立錐之地。我們一家十口人住在一間九米長、三米寬的小房子，幾乎把房子擠爆了。

    厄運是改變了現狀，不變的是滲透在舅母血液中的中華民族遇到困難，永不放棄、勇於承擔、挑戰自已、挑戰生活的信心和勇氣。旣使她是個女人。

    有位有經濟背景的老鄉，見狀動了側穩之心，願意為舅母提供膳宿，解除燃眉之急。而舅母是個有性格丶要强的人，她有自己做人的底线与尊嚴，她不可能就此順理成章，死乞百賴。也不會像守株待兔的農夫，把偶然的幸運當成必然的。她暗下決心，必須靠主觀上的努力去創造穩定的生活條件，那才是真正的、永久的、必然的幸福。  

   舅母擅長搞家務、烹飪、制作糕點，她去當陪月了。这是又苦又累，耗盡精神和體力，不分晝夜，照顧產婦的起居飲食，以及給嬰兒餵奶，洗尿布，沐浴等的苦差事。雖然薪酬相應的比其他家務活高，但是付出的精力也多，只能說是按勞取酬了。

   嬰孩滿月時，舅母依依不捨的離開，拖著疲備不堪的身體，彷彿散了架的骨頭，回家躺到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

   一個個被照顧過的嬰孩漸漸長大了，舅母的两鬓也斑白了。長時間跟水接觸，加上熬夜，睡眠不足，從此落下風濕病與哮喘病。工作期間病情發作，能忍則忍，不能忍則盡快看醫生，打針吃藥。跟著時間的推移，發作頻率越高。舅母咬緊牙關，勉力支撐，因為她一定要圆故乡的夢。這就是乡愁，從這一頭走到那一头。

    當年，房主人賣掉房子遷往外島，舅母就在附近的巷子里租了新屋主的一個房間，繼續陪月。

    廾多年來朝思暮想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舅母滿面春風丶滿懷激情、滿載兒媳子孫的禮物起程了。雖然心裡明白，她不是聽到孩子第一聲啼哭的親娘，然而，親情超越了血緣關係，水乳相融了。

   月是故鄉圓，水是故鄉甜。一縷鄉音，一份鄉情，舅母沉浸在兒孫承歡膝下的幸福中，享受相聚的每一天。雖然歡聚的時日|很短暫，為此還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和心血，舅母還是覺得值了。兒媳勸她留下，希望她老有所依，老有所樂。"良言一句三春暖，惡語一句六月寒"舅母老淚縱橫，滿腹離愁，滿懷牽掛，悵然若失，踏上歸途。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遠憂。

   回到家徒四壁的小房間，舅母心中空落落的，继续當陪月已不能勝任了。於是，她用一個較大的四方藤籃，準備了好幾種號碼的針線、小剪刀等縫紉用品，以及家庭小藥箱必備的頭痛、肚痛、腹瀉藥，外傷用的藥和扭傷的藥油等等，走街串巷去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舅母不識字，卻能把貨分門別類，大小號碼，價錢等一一记往。藥物的功用、服用量等，絲毫不差、一點都不含糊的記在腦海中。

   舅母還講述了她目賭的一件事：有位家庭主妇到鄰家小雜貨鋪買頭痛藥，年輕的店主不在，店主的老母亲介紹了一種頭痛藥給她服三天。三天過了，

     那位妇女來小店聊天:"不知為什麼，我吃了药老想睡。〃年輕的店主人慌忙追查，原來老母親給的是暈車藥，難怪吃三天、睡三天了。

    有一天，舅母做完生意要回家，卻下起大雨，她趕緊用塑料紙包住籐籃子的貨物，站在別人家的屋簷下，沒有人給她送傘，沒有人為她加衣。时间己过七點鐘了，得回家了。進了黑漆漆的小巷，全身濕漉漉，深一脚、淺一脚的走回家，點了燈，煮洗澡水，再喝一杯熱水。她趨近油燈，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冷暖人生，風燭殘年。不過，她非精神上无家可歸的人，她说"我的故鄉就在遠方。"

    真正能拿住人心的是情感，舅母心中又有了再次的回鄉夢。為了守護健康，她徵得大道旁一位鄰居的 同意，在他门前的水泥地上擺地攤。那是一条家庭主妇上菜市場的必經之路。拂曉，舅母总是迎接第一道曙光，从不輕易放過每一個顧客，她多掙一分錢，便會拉近心與心的距離，早日回鄉團聚。舅母吃的苦越多，承受力越強，她認為，人身上的什麼東西都可以放下，唯獨不能放下的是人格，不是面子。

   或許舅母倔強的性格打動了屋主，他終於允許舅母把貨擺上桌，收攤後桌子寄放他家。真是一舉兩得，舅母與顧客都不用蹲在地上交易了。買賣間歇，舅母還有一張椅子可以坐下休息，放眼天空，心隨白雲，飛向故鄉。此刻，比天空更遼擴的是人的心靈！

   歲月把舅母送入古稀之年，她飽經滄桑的臉刻上了深深的皺紋。這些皺紋透露出的是当年海外中華兒女苦難的縮影 。

   舅母被她的近親接走了，並幫助她再次回鄉探親、團聚。時間沖淡了许多记忆，然而，舅母孤寂的背影，卻像照片一樣，永遠印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