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革命家、教育家张国基深切怀念同窗毛泽东
——和毛泽东相处的日子
我1894年3月生于湖南,晚于毛泽东同志诞生3个月又21天。1915年,我考取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时,毛泽东同志已念完二年级。他在第八班,我在第十三班。从此,我认识了毛泽东同志。在他的教育熏陶下,我懂得了革命道理,追随毛泽东同志参加了革命活动。今天回想起来,这是我一生中不能忘掉的光荣历史。毛泽东同志是恩师,他指引我走上了革命道路。
勤奋的学习生活
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习时期,是非常勤奋刻苦的。他无论对校中规定的必修科目或课外的新旧读物,都以卓越的批判眼光去学习,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他关心国家大事,日夜孜孜地刻苦钻研,不放弃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他的分析能力之强,批判眼光之高,是任何人想学而无法学到的。譬如:他对学校的教材和一些课外读物,一经过目,便指出哪些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哪些是为帝王将相歌功颂德的,他就奋笔打上 “x”“?”等符号。如果是思想进步或有革命意义的,就用朱笔“圈圈点点”,并写入读书笔记。 毛泽东对当时师范学校规定的必修课程,认为是“杂货摊”。他喜欢的就一丝不苟地去钻研,对不喜欢的就不愿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例如他对图画课的静物写生极不感兴趣,有一次,学校举行图画考试,毛泽东在试卷上画上一条横线,在横线上加画一个半圆就交卷。就说这是以李白诗“半壁见海日”一句为画题的。又有一次,在图画考试时,只画上一个椭圆形的圈,説是一个蛋。他这是为了应付学校规定而画的。
毛泽东的文学写作特具天才,他作起文章来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几千字。真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笔锋犀利,气势磅礴。毛泽东的语文老师是个前清举人,同学们给他绰号叫袁大胡子。袁不喜欢毛泽东的文体,劝毛泽东多读韩愈的文章,以改变文章作风。不过经袁大胡子这么一提,毛泽东就改变作文章的风格。后来毛泽东常对他人说:我因多读韩文,学了不少古文辞藻,这是要多谢袁大胡子的。
毛泽东除自己勤奋学习之外,还指导一些志同道合的青年同学组织读书会。因师范学校的学生多是穷人子弟,没有余钱多买课外书籍,他就组织读书会,比如组合五六个人,各人买一部书,集中在一块,互相阅读,就可用少量的钱,读多量的书。
当时一师作息制度规定,早晨晚上都要到自修室学习,每晚自修到九时点名后,即离开自修室回到寝室。等大家安静入睡了,毛泽东又起床到楼道的电灯下继续读书,直到深夜才去睡觉。早上天不亮,毛泽东就起床,先到操场跑步,然后冲冷水浴。六点同学们都起床时,毛泽东早已到自修室在高声朗诵古文诗词了。
每年寒暑假,一师放假后3天,就停止供应学生的膳宿,并进行净校,所有学生都离校回乡度假。可是毛泽东并不回乡,他通过关系,借居在岳麓山下湖南大学筹备处的半学斋,邀合几个同学住在一起,终日勤奋地阅读书报,有时集中到爱晚亭或爬上顶峰的云麓宫去讨论。这样融融乐乐地过一个假期的收获,胜过在校一年的学习。1917年暑假,因半学斋住不下,我和另几个同学借居在屈子祠,距半学斋一箭之地,除吃饭、睡眠不在一起外,讨论学习,都是和毛泽东在一起的。
毛泽东还具有一种谦逊朴质的特性,他在学校很规矩,很正派,温文尔雅,受人尊敬。他走路从不蹦跳,说话十分和气,平时正襟危坐,沉默寡言。无论说话、做事都从容不迫,不紧张,不忙乱,平时是如此,紧急时也是如此。遇到开会的时候,无论他做主席或做会众,他不轻易发言。尤其没有冗长而庞杂的演说。在大家纷纷议论或有激烈争议的时候,他常常静静地倾听,然后才开口,分析,作出结论。大家都心悦诚服地听他的讲话。他在学校五年,从未跟别人发生过口角,也不开玩笑。平常和同学们、朋友们在一块的时候,都是谈国家大事和民生疾苦,或评论古今人物,谈读书的心得,谈得入情入理,动人心弦。谁若有悲观消沉情绪,一经和他交谈,就能振作起来。在一师学习期间,他为同学们办了许多有益的事情,但他从不居功,从来不说哪件事是他的主意或是他做的。毛泽东在当时就是一个以谦虚谨慎出名的人。后来毛泽东回忆自己的这段学习生活时曾这样说:我没有正式进过大学,也没有到外国留过学,我的知识,我的学问,是在一师时建立起基础的。
由征友到组织新民学会
毛泽东在湖南一师学习的时候,正是“五四”运动的前夜。他日夜思索着国家大事、民族大事。当时同学中有些人这样打趣地也是尊敬地形容毛泽东:“身无半文,心忧天下。”
1915年秋天,毛泽东就向省内外发出了有名的“二十八画生征友启事”。大意是“二十八画生”要求和有爱国热情的青年,结成团体为改造社会,改造中国而“共同讨论,共同努力,共同奋斗。”启事发表以后,只得到了三封半来信。一封是罗章龙的来信,另两封是后来变成极端反动的青年寄来的;那所谓半封回信是一个没有明确表示意见的青年寄来的。
因为来信不多,于是毛泽东从本校同学中寻找朋友,再由校内发展到校外,后来逐渐发展到了省外,征得了不少朋友,但是没有女性朋友。因此毛泽东就给在长沙的周南女校、第一女师、福湘女中、女子茶叶讲习所的同学写信,征求朋友。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毛泽东曾给第一女师的同学去了信,女师学监拆信检查(当时女校学生的信由学监先查阅),发现是一师的一个男学生写来的信,于是把信交给校长,校长便把那个女学生叫来,询问她:“毛泽东是你什么亲戚?你认识不认识?他为什么给你写信?”后来女师的校长还打电话通知一师的校长,说一师有个叫毛泽东的学生给女师学生写信,叫他以后不要再写信来。
1918年4月18日,在长沙岳麓山濚湾市蔡和森的家里,召开了新民学会的成立大会。到会的共有十多个人,除毛泽东外,有蔡和森、何叔衡、张昆弟、罗学瓒等。会上通过了一个由毛泽东起草的章程,其宗旨是以“改造中国与世界”为奋斗目标。新会员入会要由会员五人介绍,经评议会通过。大家首先推选毛泽东为评议会的总干事,他谦辞了,但最后仍选他为干事。
后来有了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机会,当时会员蔡和森、张昆弟、罗学瓉等去法国勤工俭学,我和李思安、周敦祥、萧道五等去南洋从事华侨教育事业。毛泽东留在国内,前后出过3本会员通信集,都是由毛泽东亲自主编的。
步行千里作农村调查
毛泽东非常关心农民生活。
1916年7月,学校放暑假了。同学们都纷纷离校回乡,去探亲访友。可是毛泽东既不回家,也不休息,而决定作一次“游学式”的长途步行,去实地调查各地的农村社会,借此接触更多的农民、工人,深入了解他们的疾苦。学校一放假,他就邀了一位姓萧的同学同行。可是他们没有钱,旅途生活所需,就采用“游学”的方法去解决。所谓“游学”,是旧社会一些穷途潦倒的知识分子,找不到生活出路,就背着包袱到各地去给人写字、送对联,换些钱来过日子。不过毛泽东他们的“游学”是旧形式、新内容,不是为自己糊口,而是为革命作调查研究。
他们每到一地,就同农民住在一起,帮他们写信、算帳,同他们拉家常、谈疾苦,教导他们争取自身早日获得解放。他们从长沙去宁乡、过益阳,经安化到沅江,绕道平江回来。步行千余里,费时两个月,带着五县人民的深厚感情和五县农村丰富的社会知识回到学校。毛泽东对我们说:我做了一个暑假的“游学”先生。起初我还不相信,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后来他拿出几本厚厚的日记,里面详细记载着各县农村的风土人情、政治经济情况,大家争相借阅他的日记。他还有几篇通讯,在《湖南通俗报》上发表。毛泽东这样披荆斩棘为革命,跋山涉水为人民,不知有多少农民的心中留下了他亲切的声音,埋下了革命的种子。
一身都是胆
1917年11月,统治湖南的北洋军阀头目傅良佐被桂系军阀谭浩明赶跑了。当傅军已逃、谭军未到之际,长沙城里成了一个没有军队只有少数警察维持秩序的空城。一支北洋军阀部队到达长沙郊区猴子石附近地区时,因为不知长沙城内的虚实,停留在那里。毛泽东得到消息后,立即决定率领我校志愿军去包围他们。一听到去包围败军的消息,大家都跃跃欲试。
于是毛泽东就作出决定:请平日护卫学校的警察带着真枪实弹和我们编在一起。毛泽东亲自率领我们这支队伍。待暮色苍茫,溃兵沿铁路蠕蠕移动,接近我们阵地时,毛泽东一声令下,前面先鸣放真枪,实弹射击,同时持木枪的点燃爆竹放进空油桶,炮声隆隆,真如千军万军,并齐声高喊:“傅良佐逃跑了,桂军已进城。”“残兵败将,缴枪不杀。”这支溃军本来已经丧失斗志,在这突然遭遇的猛袭下,吓得魂飞魄散,就乖乖地缴出枪械。志愿军不费吹灰之力,缴获了枪支和子弹,好威武。大家称赞毛泽东一生是胆。
一 次 聚 会
1921年2月,我因母亲去世,从新加坡请假回国。当我还未抵达家门之前,毛泽东已寄了两封信到我家里,信的内容:一是表示哀悼;二是说我们应该站在时代的前面不要搞任何迷信。希望把家事料理清楚,速来长沙。就是这样,我虽万里归来,在乡下只待了两星期,就到长沙会见毛泽东。这时负责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萧某也从巴黎回到长沙会见毛泽东。毛泽东就召集在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开会,讨论会务发展方向,会员应走的道路,及继续向外发展等问题。还叫萧和我到一些进步单位作法国勤工俭学和东南亚各地情况汇报和介绍。每到一处,他都亲自陪伴我们,那种亲切关怀的情景,至今回忆起来,还感到非常的温暖和幸福。
南昌起义之后
南昌起义之后,我回到武汉,在汉阳鹦鹉洲租到一间房子。1927年8月9日,我从农讲所搬回行李的途中,遇到了毛泽东。我向他简单汇报了南昌起义情况,并向毛泽东说,现在这么紧张,你要快快离开这里。毛泽东告诉我,他当天就要离开武汉,由于街上不便多谈,我们就分手了。从这以后,直到1954年,我从印尼回国参加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时,才见到了毛泽东。
在会议期间,蒙毛主席独自召见于中南海,陪我去中南海的有廖承志同志。一别27年了,相见倍增亲切,承殷殷垂询海外侨胞情况及个人别后经历,畅谈至深夜十一时我才告辞,主席远送至院外登车,依依握手而别。这种崇高殊遇,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原载《中国老年》1990年第8期,本站编发时标题稍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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