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匣 里 的 画 卷 沈华英 一个悠闲舒心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晨，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餐桌，品着一杯温热的香茗，翻着一本散文集，室内的电唱机正流泄着一首又一首浓浓淳朴的民歌旋律。 刹那涌起的感觉竟是山林涧溪潺潺的流淌声，是原野里群童嬉戏细嫩清亮的笑语，是清风流连漫遊在辽阔的青青草原上，依稀还留恋着昨夜少女柔婉缠绵的情歌音韵。。。连蓝天上游荡的云朵，偶尔飘遇时，仿佛也交换着轻不可闻的细语呢喃。。。。，远山夕晖斜影下的竹篱茅舍，有袅袅飘起的炊烟轻散，有慈母呼儿的长声渐渐远去。。。。 年少时书本上极为熟悉的家园，仍然生动地铭印脑海里，明知仅是一个描绘中温馨的景象，却在充满温情的音感下，如此渴盼一如童年旧梦的重温，一触竟不能遏止。。。，直到音乐悠悠静止，心头犹感绵绵不绝的愉悦回荡，不禁哑然失笑。 童年的记忆里，我家后门小渠沟的浅水，也曾清澈得让一群小鱼活泼游动其间，诱得邻近孩童常乘大人不注意时，赤足下沟捕捉。 虽不及田野风光捉泥鳅的情趣，但童稚天真的笑声想来是一样的脆亮。那一双小手敏捷地把惊慌乱窜的小鱼给捞住了，大家兴奋地围拢过来，把掌心里挣扎蹦跳的鱼小心地放入瓶罐中，隔着玻璃争评哪只的鱼尾色彩鲜艳，过后，多半还是放回沟里去。还不时偷了些锅里的白米饭喂鱼，蹲在沟旁出神地看它们争相啄食。 往后，逐渐增多的玩意如：家家酒、玻璃弹子、跳房子、四角跑、陀螺、风筝等。。。待到开始学游泳，骑自行车时。。。偶尔一日，竟发现后门已浑浊的沟渠水里，再也见不到小鱼群了。而短暂的困惑很快的被遗忘，消失在充满趣味的读本里。 小时候，也曾经历过一场热闹的庙会。记不起是哪一个节日，只记得当年河畔的旧庙宇前的空地上，搭架起一个简陋的高脚式戏台，台底下空荡无物，仅得几根支撑着戏台的木柱而已。 印象中花旦那一身绚丽闪亮的服饰，一张粉白细致的脸蛋，酡红的双颊长眉入鬓眼波流转，轻挪莲步时斜插在发髻上的金步摇闪闪微晃，软长的水袖在转悠间柔柔一拂一收， 煞是标致妩媚。 雄威凛凛的武生长髯飘飘，手执一鞭当马骑，剑眉一扬怒目一瞪，高跨的脚步稳扎有力，年小的我乍看之下着实担忧，深怕他脚一蹬就把微晃的板台踏塌。 台下十数条板凳坐满了人，四周拥挤的人群扬声高谈，喧天震耳的锣锵鼓咚声、拉弦的二胡声、配合吹奏的笛声箫声，和时而高亢时而尖细的戏曲唱词汇成一片噪音。小小耳朵虽被震得发麻，却兴奋无比地享受着此刻大人们难有的慷慨大方。 四周小食摊或手推车卖着各式小吃，深深吸引了馋嘴的我们。酸甜猪肠粉、牛肚沙河粉、香脆饼、腌渍果，花生、瓜子、凉茶等。。。其中尤以烤鱿鱼最为美味，那烤得香味四溢的鱿鱼，被小槌子捶成一大片松软后剪成小片，淋上刨细的鲜凤梨，辣酱，甜酱等，上面再洒上一撮细碎花生，是至今犹念念不忘的幼年美食之一。 极度喧闹的亢奋加上小小肚子填饱后的满足，随着席卷而来的是一股难于抵御的困倦。 我斜靠在妈妈的怀里，在无休止的声浪中沉沉睡去。那一晚，究竟是被大人一路抱回家去，还是在睡眼迷糊中，被牵扯着摇摇晃晃地走，已不复记忆了。 稍长，才知道当年声调悠长尖细的唱腔是为传统潮剧，而当时惹年幼的我发笑的戏台上生、旦等角色的唱功，功架，无一不是在长年累月不为人知的台下，挥汗拭泪勤苦练就的扎实功底。“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至此，深愧无知而一改对他她们苦练时的坚毅恒心肃然起敬。 潮剧，对妈妈而言是一生的最爱。旧时家中大型笨重的录音机，录带大半都是这类潮剧。 当时潮剧在山城上演时，母亲绝对称得上忠诚的观众，虽不识字，但聪颖记忆力甚好的母亲，说起故事可是一流，什么:狸猫换太子，陈世美富贵不认妻，包文拯铁面无私，吕蒙正破窑里夫妻相认，薛仁贵，薛丁山，樊梨花，狄青等人物，道来生动感人，听得几颗小脑袋尤其对包大人印象特佳，且对他判案的神速公正佩服得五体投地。私下相互决定日后若遇冤情，一定诚心求梦，求得不偏私的包青天显灵代为雪冤。 心匣里的童年，收藏着无数欢乐的笑声，也有几颗清澈的泪滴。夜晚厅子里父亲拉二胡的弦音，悠扬的笛声箫声，还有灯下楚汉相持的对弈。每当我的棋阵快要陷入四面楚歌的危机时，总有爸爸一旁“仗义”出棋子相救。那时，对弈的哥哥就会狠狠瞪我一眼，鼻孔硬是挤出沉沉的呼气，而我总也不忘回以得意的扬眉一笑。 更有那以衣钮排行的游戏，好像只以第一行及最后一行的人数背上口诀即知带兵多少，可惜早已忘了口诀，而“此”韩信点兵绝非“彼”韩信大阵势的十万雄师，却只是寥寥不到百名士兵而已。 一次，为了不堪我和妹妹的手脚常被猫虱咬得红点斑斑，夜里，母亲决定把两只饲养的小猫放逐到对面的巴刹去。而我和妹妹只能无力地在楼上窗前不断饮泣，一面挥手一面凄呼牠们。。。。 路灯下的牠们仿佛也有着无家可归的惶恐，惊慌地哀叫着，一声又一声地。。。让楼上的我们哭得更伤心了，几乎有心碎的感觉。突如而来的一股冲动，我不顾一切地冲下楼迅速打开大门，把牠们抱了回来。 经过厅子里母亲身旁时泪眼未干，不安地偷瞄一眼，而母亲依然安详的钩织着绒线围巾，脸上却荡起一丝笑意。 另一段活动频繁鲜明的记忆里，假日常和同学踩自行车郊游。果园里啃咬刚采撷的番石榴，微酸而爽口的莲雾，鲜甜色艳的红毛丹，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尖上还沾着的榴莲果肉，或就着青嫩椰壳凿开的小洞仰头渴饮椰汁。不然，就在村妇的小食摊吃盘淋上香辣花生酱的pecel。。。 饱食过后，大家浸泡在阳光下清澈的泉流里，一任开怀的笑声随着流水悠悠漾远。。。灿漫的风华少年啊！仿佛有着一生挥霍不尽强劲的生命力。 当时何曾想象得到数十年后生命里的一番变化，浓黑飘逸的长发会逐渐花白，光滑弹性的肌肤会干燥起皱? 慢慢地，沉静取代了天真笑语，而无限的感慨深藏在历经沧桑之后，“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如水只东流”的幽幽沉沉的心境。 童年，一幅清丽流彩的生命画卷，虽已被漫漫岁月侵蚀得斑斑点点，偶尔将画卷摊开，生命中一度精湛的绘彩依然斑斓灿亮。 童年，遥远而清晰的笑声，清晰而遥远的童音，把它小心地珍藏在心匣里，长久。。。长久。。。 旅居日惹时的旧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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