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整理一些旧书信。一封发了黄的信呈现我眼前。细读，原来是1964年7月棉华妇女会给我的。内容是丘顺英身世的介绍信，是一封特殊的信。瞬间把我的思潮拉回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北妇运几位前辈名流。其中一位是我至交而又是敬重的龚瑞花老师。
我曾在棉兰育才学校任教二年。我住在棉华妇女会会所。有机会接触妇女会负责人。了解妇女会在社会的活动。我主要是向妇女会“取经”以便回丁宜后更好地开展妇女工作。 逢周末，我和卢木川夫人徐碧珊、周斌夫人程瑛琅、妇总秘书陈巧经常相约到龚老师宿舍挤在两张木床上，促膝谈心。我是小辈，爱听她们讲“故事”。龚老师的“故事”最丰富。每个故事对我启迪和教育很大，也是我后来工作的动力。 龚老师的夫君张绵松。苏东中学毕业后即投身于教育工作。日侵时，秘密参加抗日工作。“九二O”事发，夫妻俩开始逃难。曾稳居在丁宜，以制造肥皂掩饰身份。可是，麻烦来了，当时旧房子是两间屋共用一口井，隔一堵墙，左一半右一半。对方打水时，另一方向清澈的井水下望，就可看到对方的人影。原来隔壁住的是一位熟悉的苏中同学。怎办，搬家？幸好那同学心照不宣，从不打招呼。
还有更麻烦的。他们带着嗷嗷待哺、不满两岁的幼女。因制造肥皂环境污浊，营养不良，常是哭闹。张绵松妹妹住丁宜，常在晚间偷偷跑来照料。为避人耳目，天未亮就离开。丁宜黄金清亦常偷偷送来奶粉、日常生活用品，递送信息。在那艰难的日子里，并没有动摇他们抗日的意志。可说他们是一对共患难的革命夫妻。 日本投降了，印尼宣布独立。他们虽在抗日时没有被抓捕，坐大牢。可长时间逃难，张绵松的健康日渐下降，久卧病床，终于在1950年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仅33岁的年轻生命，遗下疼爱的妻女。
为适应当时形势，号召开展华侨爱国民主运动。龚老师很坚强。虽痛失丈夫，并没有扳倒她。擦干眼泪，肩负着家庭、子女、工作的重担，仍然毫不犹豫投入运动中，令人敬佩。 龚老师应邀回国观光。返棉时，亲人告知，老母已去世，又一次遭打击。几天后，和梁惠珍等人到苏北各地，向广大妇女宣讲祖国伟大的建设和成就，提高广大妇女的爱国热情，壮大爱国民主运动的队伍。 1956年龚老师带领苏北华侨代表团往椰城迎接我国宋庆龄副主席。我和李婉玉也是代表成员，很感荣幸。代表团在椰城的行程由椰城华总安排。总负责人原来是李天锡老师，丁宜老乡。李天锡是龚老师世交兄弟，在逃难丁宜时给龚老师经济上、生活上很大帮助，久别重逢难得。
迎接那天，代表们分乘多辆汽车到机场，人声沸腾，欢迎人群已排成长长的队伍。当总统陪着宋副主席乘坐的汽车缓缓驶过欢迎人群时，一面面中印小国旗，一束束鲜艳的花束，挥动不停，欢呼声响彻云霄很是热烈。我们站在较远处，看不清有点失望。 隔两天，宋副主席在大使馆接见各界人士和代表。宋副主席入场，代表们掌声不绝。大使馆负责人婉转向代表们说，“为不让宋副主席太累，今天不安排一一握手，请谅解。”宋副主席向代表们致候，讲了几分钟话。又是一片掌声。宋副主席坐下休息片刻，代表们鱼贯地一个个走过宋副主席面前致意。宋副主席点头微笑，看清了，我们多想多停一步，多留一刻，多看一眼。默默地祝福她老人家健康长寿。回到宿舍激动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仍在谈论着，感慨地说，祖国强大，赢得国际上的声誉，今天我们才有机会见到宋副主席。李婉玉伶牙俐齿讲得最多笑得最欢，岂料与她相处几日竟成永别。 棉兰有多间小学，可就缺间幼儿园。当务之急是筹建一间具有规模的幼儿园。让众多幼儿在学前接受新中国幼儿教育。经妇女会决定后，在棉兰总会配合下，龚老师和有关负责人四处奔波筹募经费，得到社会各界大力支持。终于在1953年棉华幼儿园成立了。龚老师担任园长。三两年后，经全体老师辛勤耕耘，教学，设备，日臻完善。 苏北妇总例行召开各地妇女会负责人座谈会。会后组织参观幼儿园，走进园门，一派春意盎然，新景象呈现眼前。教室里传出琴声、歌声、笑声、掌声，汇成一首优美的旋律，身在其中，心旷神怡。 正是晨会，钟声一响。老师带领各班幼儿走到广场。幼儿们活泼可爱，五颜六色。象一簇簇花朵在灿烂阳光下绽放。 龚老师面带微笑拿起话筒，用温馨甜美的声音向幼儿们问好。我看着龚老师那端祥和蔼象慈母般的神情，不禁联想她在抗日时那愤慨坚定无畏的神情，截然不同，这可能是信念吧。 黄镇大使夫人曾来幼儿园参观。称赞是东南亚最具规模的一所幼儿园，龚老师和全体教职员感到无比欣慰和骄傲。大家合影留念。 棉兰妇女会在保护妇女权益方面做了不少事，最特殊一件是：为拯救一位被父母因贫穷卖给富商当丫头，受尽老板虐待，又险些被强暴的未成年女孩丘顺英。为申张正义，妇女会诉诸法院通过法律程序，使犯罪者受到制裁。 事后应如何安置丘顺英？经商定，龚老师挺身而出，毅然收下丘顺英。法院办完手续后，正式落户龚家。其时龚老师自己有一男一女张如宜和张如发。征得顺英同意，龚老师认她为义女，并给她取个有意义的名字张如愿。 龚老师收养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作为义女，并让她到棉华妇女补习班学习，这一义举表明了龚老师的崇高品德，令人敬佩。 1964年，我受棉华妇女会之托，与张如愿一起回国，并在农场共同生活了30多年。2003年如愿因病逝世，享年63岁。 棉华幼儿园生存了12年。龚老师把它当做自己孩子一样倾心呵护。“九•三O”事件后被迫关闭。但龚老师和几位留园老师仍经心守护着园舍。她们生活很艰苦，以制作糕点为生。 后因军方不断干挠，龚老师被迫无奈，以沉痛的心情离开了幼儿园回国。 政府安置她在广州华侨新村和女儿住。几年后，又移居香港和儿子住。我很想念她，特地到广州也到香港探望她老人家。相聚时她特地煮她拿手的印尼菜肴招待我，至今仍忘不了。她与我约定要活过2000年。可之后健康渐差，步履蹒跚，坐轮椅了。终于在2004年病逝于广州，享年90岁。一颗“灿烂妇运之星”陨落了。 龚老师身兼数职，常因工作关系进出中国驻棉兰领事馆，深受领事的欢迎和信任。 龚老师爱祖国、爱侨胞，为妇女事业，为幼儿教育事业，无悔无怨，鞠躬尽瘁，献出毕生精力。 龚老师虽走了多年，她的名字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人们永远怀念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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