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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又微小的幸福——还原廿世纪五十年代的父亲

2012-5-28 16:55| 发布者: zjj| 查看: 851| 评论: 0|原作者: 先达 陈鸣|来自: 《先华校友园地》9期

摘要: 先达 陈鸣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苦难伴随父亲的大部份人生。 万绿夹道浴余晖、归鸟追逐戏夕阳。父亲放下单车浑身的疲乏入家门,解开留有几层汗迹的衣服,触目惊心的是背上一大片紧贴着血肉之躯的水泡(带状疱 ...
先达 陈鸣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苦难伴随父亲的大部份人生。
    万绿夹道浴余晖、归鸟追逐戏夕阳。父亲放下单车浑身的疲乏入家门,解开留有几层汗迹的衣服,触目惊心的是背上一大片紧贴着血肉之躯的水泡(带状疱疹)。它可不是屋后芋叶上可爱的、玲珑剔透的露珠。父亲洗完澡,将毛巾捲成长条形,在背上上下磋拉了几下,瞬间,条条血水往下流,我们战战兢兢、屏气凝神,用干毛巾吸掉血水,再点上药。
    白天、烈日炎炎,父亲在义山砌坟墓,突然下了一阵雨,雨过天晴,美丽又温馨的彩虹出现了,父亲也因及时抢救刚砌好的混凝土不流失,笑了。这笑脸的背面,付出的是血和伤痛的代价。  
    翌日,晨光熹微,希望是个阴天。墓地没有树木的覆盖,砌墓工则完全暴露在烈日下,条条的汗水将似盐水在洗涤父亲背上大面积的伤口。这种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坚忍不拔的父亲为了依约按期完工,仍然坚持不懈。或许是上天怜悯,果真下起了雨,我们庆幸。父亲却坐在门前的矮凳上叹气。白居易诗《卖炭翁》中的老汉“可怜身上衣正单,唯恐炭贱愿天寒”的矛盾心里,不正是眼前父亲的写照吗?只是异曲同工罢了。“可怜身上伤未愈,唯恐误工愿天暑”。砌墓是父亲的工作,相信父亲流之血汗,足以告慰亡灵。
    墓砌好了,立在坟前的墓碑,经济优越者则用大理石板块刻碑文,普通人则用混凝土浇铸成板,加上大理石碎石块点缀。父亲把一块块的大理石块敲破,再敲成拳头大小,哥哥们接着敲成拇指大小,姐妹们则敲成约一厘米左右的小方块,再筛选大小分类。
    家门口的空地上,父亲托起大铁锤,用力过猛,锤下,石块开了花,父亲的中指指甲指头也裂开,血流出来了。姐妹们小心翼翼地为父亲清洁伤口。父亲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你们笨手笨脚的!”随即抢过酒精瓶,冲洗伤口,再用纱布三两下把伤口擦干净,我们再上药包扎。
    无独有偶,与莫逆之交谈起封建意识主导下拘谨的父子亲情。她感叹其父创业之难,忽略了对子女的教育,成年累月,起早摸黑,劳碌得像绕着辗磨转的,埋头苦干的老牛。一回,父亲路过中门,匆忙中撞到了门锁上开门的把手,臂膀上的肉深深串进去了,执意再走,被拽住了,才将手臂拉出,鲜血已流了一地,好说歹说才肯上医院。著名作家茅盾著作《子夜》有这么一句话:创业难,守业更难。

    父辈们读的是古书,但他们在人格磨练方面,却打下了一个底格:经风雨、见世面、讲义气、博激流的硬骨头。他们不等待幸运的到来,而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踩出来的人生之路。而每一个脚印则是一段艰辛的生命历程。
    义山老人院有位曾是包工头的老人陈兴伯,独身闯南洋,在先达市(Siantar)工作了一段时间,依然两袖清风,后入老人院。桑榆暮景悲惨年。父亲同情其遭遇,故而墓地两结义,承诺为他预造活人空坟,并答应日后由两位兄长为他送终,消除空巢老人成为孤魂野鬼的后顾之忧。之后,父亲也为自己和母亲预造了一个双穴空坟。
    至今,每年清明节扫墓,我们都准备了祭品到棉兰路中华义山悼念兴伯、父母亲以及九•卅时期因动阑尾炎去世的三姐。

    俗语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国内的祖父母早逝,出生于一八九五年的父亲十五岁便当家,超体力极限的农活,超负荷的家庭重担压弯了父亲的腰背。后当猪仔被卖到马达山(Brastagi)烟园工作,契约期满,几经奋斗,慢慢打开局面,经营起一家菜馆、一家咖啡店。天上白云难捉摸,人间成败犹难测。人,和赛跑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一夜之间,因失火两间店屋付之一炬,一家五口陷入了无家可归的悲惨境地。后搬到先达中国街租了一间狭小又潮湿,墙上还爬着蝸牛的小房间。父亲重操旧业,挑担四处游走卖吃,渐渐积了一些钱,搬到谭林街一间四米宽、九米长的小平房,总算有了较好的安身之所。但那时已是十口之家了。这一生让我无法忘怀的是五岁时,从父亲自己建造的小阁楼上,因活动木梯没接楼梯口,我一脚踩空跨跌楼下,幸亏楼高不到二米,一场虚惊,安然无恙。

    在这矮小的屋里,一盏昏黄的小灯泡以它微弱的光照亮这四米宽、两米深的小客厅。不需要五光十色的灯光修饰,也不需要宽敞的舞台,门外的月亮星星是它永恒的,最富于自然特色美的修饰,父亲坐在右边靠墙的单人木床上,剧本放在房间壁前的小桌上,左边的走廊则坐着五、六位先达潮州老乡们,他们每拿到潮剧剧本,便会相邀到我们家,一面喝着母亲泡的茶,一面听父亲时唱、时念,偶尔也伴上一段二胡插曲或笛子独奏。随着剧情的变化,老乡们时而发出赞叹声、议论声以及笑声。门外芒果树叶撕碎了月光撒到地上,夜间的田园歌手吹响了月光曲,我们则坐在门口欣赏人与自然界组合的二重奏,在争辩着哪是蟋蟀、哪是夜莺……在这温馨和谐的夜晚,上演了一个个经典的历史故事,留下了一页页美好的篇章,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父亲充当了一个小小的角色——传承中华乡族文化的小载体,即使听众仅仅是几位先达老乡亲。

    芒果树下,父亲正炒着一大锅的咖啡子,不借助机械、电力,而是原始的人力操作,由生炒至焦。咖啡将熟时,香飘四邻,此时柴火的烟雾、咖啡的焦烟,混淆成滚滚的浓烟,裹住了父亲,哥哥和母亲握着父亲自己编织的大竹扇,尽全力地扇,母亲还一面扇一面给猛炒不歇、睁不开眼的父亲擦汗,姐妹们则一字排开,等待出炉的咖啡倒在锌板上,再使劲扇。或许是吸太多的二氧化碳,父亲苍白的脸随着出炉的咖啡显现出来了。邻里以及一些商家都夸父亲炒的咖啡纯又香,唯有我仿佛闻到了香味里夹着父亲苦涩的汗味。
    人生不能面面出色,父亲在国内上过夜校,四个月却读懂一生。所谓艺多不压身,父亲博采众长,积多种才艺于一身。他写的一手好毛笔字,除了自己刻碑文用,还帮其他砌墓工友书写,让他们自己复印雕刻。父亲从自己看医书的医学观点出发,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恪守善待别人则是善待自己的信念,替人免费看病,有时还送自配的药粉。隔壁广东婶,孤儿寡母的,母兼父职,每天外出仲介手饰之类以养家湖口。女儿脚烂得流血流脓,父亲每天收工回家后为她洗脓血,再敷上自配的药粉,日日如是,风雨无阻,两个月后终于痊愈了。这段时间,父亲归途常买些糕点、水果之类的,让我们与左邻右舍的孩子共同分享。 

    有一些生毒疮疔、无名肿毒等的病号,药材中有蝸牛或蚯蚓,则由哥哥、姐姐们去墙角翻砖掀石块挖蚯蚓。父亲将蝸牛去壳后,放入专捣药的小石臼里,要我们捣烂,心里虽怕,但父命难违。七尺须眉何所惧,而我现在面对的仅是区区小虫。一切懦弱、胆怯的表现是多余的,父亲不吃这一套。幸亏千捶百捣还捶捣出与掩耳盗铃雷同欺骗自己的所谓妙计,来个“闭目捣虫”。我们握紧石锤,紧闭双目,屏住呼吸,使劲猛捣,捣它个稀巴烂。睁眼一瞥,已是团肉泥了,用小木片三两下掏到已准备好的小方块红纸中,交给父亲。千万别仔细观察,肉泥还在微微蠕动。只有心里暗暗叫屈,为自己,也为蚯蚓。
    有一回,两位女同事到来问病,有门不入,等在后门外。父亲只好由屋内走到屋后,但还是由我转告病情。父亲开了药方,她们接后静静地离开了。自始至终,既不称呼更不言谢,父亲入屋时喃喃自语:“书越读越糊涂,教书不育人”,我慑手慑脚硬着头皮跟进门,心想上午才为洗手摸到父亲放在桶内的黄鳝鱼惊叫,被闻声而至的父亲斥责了几句。吃饭时,我想找机会“认罪”,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措词,难于启齿。孰料父亲已将一圈鳝鱼夹到我盘里,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看看岁月在父亲写满沧桑的脸,我心疼了,也感到悲哀。按理说,道声谢也不为过,或许认为父亲充其量无非是个微不足道、还带点贬意的"裤头先生"(即土医),这是对人格的亵渎。君不闻:"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这句颠扑不破的哲理名言?
    每逢有火灾或四邻发现盗贼,父亲叫上两位兄长以及邻居的青壮年,全副武装,穿上胶底白布鞋,头戴当年的工作帽(类似越南帽),手执武术木棍齐赴火场救灾或抓贼。父亲说,进入火场必须确认风向,务必顺风向入火场。抓贼不能将他围死,必需留下退路,不要逼他狗急跳墙,吓唬他,让他有机会改过自新。
    父亲封建意识甚深,他称颂巾帼英雄花木兰,故而将我妹取名木兰。他讲究人伦道德,对子女严谨,必须师古人、遵古训、重孝道、守礼仪。严禁参加一切体育活动、参加旅行。这些框框架架又怎么锁得住充满生命力年轻的脚步。况且百密总有一疏。二姐和同学打羽球,从后门偷溜出去,我们则包了羽毛球拍、球鞋,找机会钻空子,带出去交给二姐。二哥爱踢足球,一回不小心踩到刚烧成灰烬的垃圾堆,烫伤了脚,蹦着跳着回家,父亲不问原由再加上几藤鞭,无异于火上浇油,自然蹦得更高、更疼了。母亲心疼孩子,她总是处处维护孩子的正当权益,孩子走到哪母亲的牵挂就到哪。父亲才赶紧去弄药,再细心照顾。

    我高中毕业班的恳亲晚会,矛盾的心里虽希望父亲出席,却又害怕父亲知道我参加演出。第二天母亲告诉我,父亲昨夜还问台上跳舞的哪一个是我。我异常激动,那份渴望已久的温馨。爸爸您必须在读过的古书字里行间注入新的生命,加上新的含意。什么事都可以重来,唯独人生却不能重来,珍惜和孩子们相聚的每个时刻,促膝谈心,消除隔阂,把您的温馨带到未来的每个日子里,孩子们会成为您贴身的拐杖,母亲遮阳的庇护伞。

    1964年,韩江同乡会组织的潮剧团演出的《吕蒙正》,父亲是拉二胡的音乐员,偶尔也吹吹笛子。那一段时间是父亲一生中最快乐,最有意义,最值得回味的时光。他已被社会所肯定,所接受。遗憾的是"九•卅"之后,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加之三姐小小的阑尾手术,一个大活人,瞬间一别成千古。父亲坐在楼梯口伤心的老泪纵横,我也扑倒在父亲跟前,父亲抖动的双手扶着我的双臂。父女俩泣不成声。此刻,我才感悟到父亲内心深庄不露的那份父爱。母亲则是每天清晨号啕痛哭。
    勤俭朴素,刻苦耐劳是父亲生命的底色。他穷毕生心血,所追求的只是极平凡又微小的幸福。终因思虑劳倦过度,心灵受重创于一九六六年八月廿八日永远离开了生命的舞台,然而,委婉的二胡声,悠扬的笛声,仿佛依然迴荡在历史的天空。
    我又陷入了沉思与遐想中…… 
(按:以上两篇文稿是陈唯群及陈鸣用真挚之情“还原了她们的父亲”,不妨一读。读后你可能就会知道她们的“父亲”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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