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景无限好

 

黄书海

 

多次游港澳和深圳，每次都有新的经历、新的感动、新的享受。

 

2013年5月4日至26日，7天在香港，4天在澳门，其余在深圳。我今年81，瑞玲79。行前并未做过多筹划，只有一个念想：见见先达老同学老朋友，见见兄弟姐妹和其他亲戚。仅此而已。叙旧聊天，情谊浓浓，轻松自在。这样的聚会，在可预期的来日，究竟还能有几次?！珍惜当下，难道不是最幸福吗！

          

日程的安排是随着天气晴雨的变化而变化。

承蒙仁强树西盛情，7日中午，临时邀约德华、雅容、文和、巧贤、育文、叔明、秀兰、宜昭、树南等相聚于深井烧鹅老店。仁强临时有事，未能到场。由树西做东。

在座者都已七老八十。最年轻的树西和宜昭也已进入古稀之年。老同学相聚，以诚相待，免去许多客套。交谈融洽惬意。

叔明秀兰的健康情况，比他们自我描述的要好得多。惟叔明耳背严重，又不肯戴助听器，无法交谈。他边吃边仔细阅读《先达通讯》139期。秀兰则和瑞玲交谈甚欢。事后我和秀兰通电话，她说回去后尽量把大家交谈的内容转达给叔明。秀兰咬着叔明耳根娓娓道来的温馨场面，令人钦羡。

文和巧贤风采依旧。文和红光满面，一脸轻松，惟插话不多。巧贤时不时给文和夹菜，照顾无微不至。说起话来，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清亮，两颗大眼睛，烱烱有神。

雅容术后恢复得很好，很乐观，增强了大家对她的期望和信心。德华脸色稍显憔悴。雅容说，近来他经常闹肚子。我劝他到医院好好检查 ，不要掉以轻心。但他的活力依然旺盛。

 

育文已经从晚年丧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极佳。他坐在我右侧，德华在左侧。我们仨交谈最欢。

我怪罪育文。去年到北京顺义女儿处住了几个月，居然不给我们来个电话。当时，我和铁生商量好，如育文来电话，就把他接到城里来，和静池、国坚、月明、祥愿 、少棠等老同学见面叙旧。育文说，当时心情不好，又怕麻烦大家，最终放弃了相聚的机会，甚歉。

去年先达人相聚北京，大家也期望育文能参加，结果也没来。

今天，育文谈锋盛健。可喜可贺。

 

育文毕业于北京航空学院，成绩优异，分配到保密单位工作。他说，有一天，护德突然跑到南苑机场附近保密单位，要求见育文。传达室通过大喇叭，把育文叫了出来。这一见，却给育文带来不少麻烦。干部处负责人找他问话。育文至今也搞不清楚，护德怎么知道他保密单位的地址。

我很理解育文当年的尴尬处境。

后来，育文被调离保密单位到洛阳拖拉机厂工作，当然与护德没有直接关系。育文成了当年左倾路线和对华侨干部错误政策的牺牲品，这对育文的打击很大，而国家却失去了一个可以塑造成才的好苗子。

 

“文革”对华侨干部和华侨子弟的冲击和迫害，更是罄竹难书。

“文革”后，育文一家被迫倒流香港。育文和美星白手起家，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把儿女培养成才。期间的艰辛是内地先达同学所难于体味的。

    我的父亲原本姓张。父母早亡，后被长兄卖身给黄姓家族。父亲和育文家有点亲戚关系。育文也听母亲说过此事。育文说，母亲曾说过，她和你父亲（黄添喜）很熟，年青时经常逗嘴。你父亲曾对我母亲呵斥说，你要不老实听话，就把你嫁到南洋去！

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如果不是两小无猜，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温馨的话来呢？这种美好的岁月记忆无需追究答案。你说，是吗？

育文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侄女最近从印尼来港，给我带来几本我在先达时所写的日记，真喜出望外，真太难得！

他说，其中有一篇，记载着这样一件事：有天晚上，滂沱大雨，你哥哥树泉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说这么大雨，我无法回家，可否在你家借宿一夜？……

育文日记很珍贵。这对了解当年先达华校历史和校园生活有着不可替代的历史价值。

 

育文是幸运的。而我留在先达家里的几本日记，却因“九•三0”事件，父亲怕惹祸，一把火给烧了。真心痛。

希望育文能拨冗选出其中精采而有趣的章节，《先达通讯》随时准备足够篇幅供发表，以飨广大读者。广大读者翘首以待。

边吃边聊，大家食慾甚旺，交谈甚欢，足足两个多小时。树西擅于点菜，满满一桌菜肴，特别是几斤重的整只烧鹅，几乎一扫而光，无需打包。大有廉颇“尚能饭”之架势。就凭这一点，大家的健康无须堪虑。

 

泗来从深圳搬回香港居住，我早就答应英和到了香港一定登门拜访。景春和梅花得悉也表示要去。于是树西的车顺道接了他们俩。

一路上大家无心观景，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不停地聊。和景春聊天，三句不离本行。从2017年特首普选、反对派图谋占领中环、华侨社团的演变和活动……这是他的强项，我从中了解了不少第一手情况。很感谢他。

到了泗来家，车子绕了好几圈不得其门而入。所幸善解人意的英和出来相迎。

泗来的状况要比在北京聚会时好得多。

 

见面时，泗来帕金森病正好发作，只能听大家说话。我转达了北京、深圳先达校友和先达人网站张甲军对他的问候。

英和给泗来雇了印尼和菲律宾两个保姆，日夜轮流照看。生活按步就班，安详平静。

大家合影完毕，便到楼下餐厅饮茶。

泗来食欲正常。听大家聊天，时不时点头微笑。宴毕，英和抢着买单，树西又耐她何！

当大家步出餐厅时，坐在轮椅上的泗来突然抓住我的手说，现在病情已过，可以说话了。我利用等车短暂时间，跟他聊了聊。他渴望我们多呆会儿的眼神令我不禁动容。无奈，我们下一个节目已安排好，只能依依不舍地同他握别。我答应他，只要安排得开。我们一定会再来看望他。希望他保重。

早就听说伍护德住进了养老院。眼下他的健康状况如何？居住条件行吗？妻子儿女是否经常来探望？百闻不如一见。

树西买了一些水果，特别是护德爱吃的榴梿。当我们树西、书海、瑞玲、景春、梅花、树南站在他房间门前，着实让护德激动得莫措手足。

令我欣慰的是：他的脸色、说话的神态、思维能力，比外传的要好得多。惟双腿没劲，需靠轮椅代步。生活能自理，还经常动笔写点文章。

但令我们心酸的是：四五平方米的格房，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台轮椅，就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护德老伴还健在，大儿子香港医大毕业，现在医管局任职，收入应该不算低；女儿有点残疾，在家依偎着母亲。护德原有住房让儿子给外租出去。

从交谈中，隐约感到，护德渴望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能经常得到家人抚慰和照顾。

不管护德在家或养老院，只要能快活每一天，安享晚年，就是幸福，这也是大家对他的期待。

交谈中，护德表现亢奋，说了很多话。既谈昔日先达美好岁月，也谈来港后的生活。

一个多小时的会见，最后在合影中结束。

 

刚看罢雅加达和棉兰华文日报刊登李达生到印尼活动的照片，5日我打电话转告树泉的病情，达生却是在台湾接听，并说次日下午赶回香港。精力充沛、风尘仆仆，这就是达生的生活写照。

5月10日中午，达生设午宴款待。出席者有景春、梅花、璧琦、淑珠、万春，琼叶、宜昭、健生、仁强、树西、瑞玲和我。宴毕还应邀到达生公司的新写字楼继续聊天。

环顾会议厅四周明亮的玻璃橱窗，琳瑯满目的各种五金展品，充分反映了几十年来达生经营五金生意的深厚底蕴。说它是香港先达人的第一家，一点也不为过。

香浓咖啡、可口甜点，让人们的食慾活慾，欲罢不能。交谈话题，丰富多采。先达富豪吴笙福在棉兰创办腫瘤综合医院、苏用发拟引资扩建其铜铁厂、印尼投资环境的比较、先达乡亲清明节大集会、冒充先达人进行电话诈骗等等话题，繁简深浅，都有所涉猎。

 

关于电话诈骗事，在座的几位都曾经历过。达生提醒先达乡亲，务必提高警惕。今后凡接到以各种理由要你汇款的电话，十分之九是诈骗，必须坚决予以抵制，绝不要上当受骗。

 

12日我和瑞玲、树南先期赴澳门，仁强和树西14日才赶来。澳门博彩业迅猛发展，旅游业也蒸蒸日上，房地产业处于历史最好时期。我到过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把澳门称作东方的拉斯维加斯似也不为过。

除了参观赌场，游览景点外，最大的收获是会见了阔别半个多世纪的魏美昌、王兰香夫妇，感谢美昌请我们吃西餐自助餐。

美昌原为中联部干部、兰香为团中央干部；美昌为三宝垄归侨，兰香为棉兰归侨。

 

归侨对归侨，交谈有着许多共同语言。

“文革”前后，我是因陈水彪而认识美昌。这次我是因已故陈水彪聪明漂亮女儿陈小育而得与美昌联系。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过去，我每次到澳门，经常见面的是司徒眉生、陈明枫夫妇等。而今司徒和明枫已乘鹤而归，留下的只有对他们的怀念。

美昌七十年代到澳门，也经历过艰辛的起步阶段。但时间不长，他便以掌握多门外语的优势脱颖而出，赢得澳葡有关当局的青睐。这一下，他逮住了发挥自己所长的机会。

他曾在中联部工作过，笔头活是他的强项。

 

美昌说，在中葡两国政府谈判澳门回归的过程中，他为葡国外交部和谈判代表团提供过不少有益的背景资料和咨询意见；深得葡方赏识。最后他实际上成了葡方谈判代表团的高级顾问和智囊。我为他的卓越贡献感到欣慰。

美昌虽已进入耄耋之年，但身体很好，精神矍铄，退而不休，现在还担任澳门亚太拉美交流促进会理事长。

促进会成立于2005年4月，为私人、非牟利民间社团，宗旨是：在澳门特区政府支持下，以促进澳门、中国与拉丁美洲之间的联系，以澳门作为中介平台促进亚太与拉美两地在学术研究、出版、文化、资讯、商业、旅游及培训等方面的合作与交流，具体实践特区政府将澳门建成为服务平台的策略构想。

兰香出生棉兰，在加沙英语学习，后回国考入上海圣约翰攻读英语。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团中央国际部任英语翻译。

她不像耄耋老人，心直口快，口若悬河，她说的话超过美昌好几倍。针砭时弊、藏否人生，侃侃而谈。彼此观点虽有不同，但交谈甚为融洽。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因身在最高层”。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我愿以这两句诗与兰香共勉。祝她健康长寿。

 

16日下午返港，在香港海关却遇到点麻烦。我们的通行证办了三个月有效期两次进出香港的签证。原以为从澳门返港就是第二次入港，可再呆七天。海关人员说不行。你们必须于17日离港入深圳。如果你们愿意可从深圳再入境香港，这才算第二次入境香港。

我问海关人员：我们离港赴澳门，算不算离境？她说:算。现在我们从澳门返港，算不算入境？她却无言以对。她说，这是香港海关的规定。

我不再跟她理论了，总觉得这样做不可理喻。

我们原本计划利用返港这几天，登门家访兰仙、达生、景春、德华、育文、秀兰、光辉、雪娟……并兑现与少全事先的约定。可是，这一下一切都打乱了。

谨向以上诸校友致歉。后会有期。

 

17日回到深圳。18日我打电话约张大永一起看望王谦宇老师。

这个被桂昭姐称做“捡回一条命”的大永，比我们提前五分钟到达谦宇家。几经装修，老师的家更明亮，更宽敞了。

老师带领我们参观了一下。王黄老师分房住，妙珍在一楼，谦宇在二楼。妙珍出事时，到第二天早晨，才发现她躺在地板上，究竟躺了多久，谁也不知道。我设想：如果两人睡同床或同房分床睡，是否可避免这种悲剧发生？

据说，郑钦美深夜心脏病发作，呐喊了一声，耳背严重的妻子在隔壁房间根本没听见。第二天早晨才发现钦美的尸体已冰冷僵硬了。呜呼，哀哉！

老师带领我们到书房。给我们展示了他珍藏的几十本日记本和笔记本，还有几十卷影相资料。

王老师说，我手头还有一本相当完整的印尼歌曲集，但都是原文的。这是我在北京工作时印尼友人帮我征集和提供的。这或许是国内最为完整的一部。

问我，有没有兴趣把它翻成中文？我说：兴趣到是有，但眼下还顾不上。

案头上摆放着一部电脑打印的王谦宇北上日记和一部王老师手抄的黄妙珍日记。

另外还有一份采访提纲。这是北大社会学系一位教授拟出版“口述历史”丛书，王老师是他采访对象之一。

 

我对桌面上这些书稿十分感兴趣，手痒痒，总想翻一番，先睹为快。可是时间来不及了。王老师打电话让大女婿开车来接我们一起吃饭。大女婿原经营的湖南饭馆，不做了，已转让出去。

饭局开始，大女儿燕妮也赶来了。她的出现，眼前仿佛飘来妙珍年青时的身影，言谈举止，真像！

老师对燕妮疼爱有加。他说，燕妮最近又把香港那份工作给辞了。又说，我从不担心燕妮的工作问题，因为不是工作找她，而是她选择工作。

什么叫活的轻松自在，燕妮或许就是一例。

宴毕，燕妮匆匆赶到医院看望病榻中的妈妈。我们要燕妮向妈妈代为致意，祝她早日康复。

王老师邀我们回家，在客房休息以后，下午继续聊。无奈，大永和我们都另有安排，不能如愿。

 

第三天，王老师一行飞赴西安，参加当地华侨城落成典礼。本以为大永和我们还有机会到老师家聚会，并邀约文和、巧贤、德华、雅容、育文、叔明、秀兰等出来同欢。

没想到由于行程的变更，使我们失去了这一大好机会。

26日，我和瑞玲返京。上午11.30登机前，我在深圳机场给王老师打电话以示告别。王老师头一句话，说我昨晚才回到深圳。第三句话说，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以为妙珍出了大问题。王老师接着说，我在西安摔了一跤，右手腕断裂，马上到医院医治、打石膏，至少三个月不能动笔。万幸没伤到脚。

王老师说他一向很小心。没想到，这次为了赶去和大家合影，踩到一块青苔滑倒，酿成悲剧。

我祝愿老师早日康复，不要影响两部日记的出版。广大读者翘首以待。

 

经过大半天的接触和吃饭聊天，我觉得大永的健康状况要比发病前更好。希望他坚持保养。

大永赠我一本《砥柱止中流》，介绍星洲人民抗英同盟会传奇人物的小册子，我一口气看完大永撰写的两篇文章。虽然过去也了解一些他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参加马共新加坡地下组织的情况，但没有像文章谈得那么具体生动、有血有肉。

我过去给周恩来总理和邓小平总书记当印尼文翻译时，交谈中也曾涉及马共一些问题，因此，边看脑子里边浮出许多问题，我真想找一个充裕的时间和大永深入细致地聊聊。这种不带任务的闲聊，肯定会是很惬意的。大永，你说是吗！

这次在深圳和香港分别看望了两个病人：一是深圳的黄树泉；二是香港的方祺月。

 

长期以来，树泉给人们的印象是：擅长太极拳，懂得各路气功，身体很棒。正因为太自信，以为病魔不会找上门来，这次恰恰给病魔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直肠癌手术很成功。香港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都来看望他。特别是达生和国彬专程来看望，使他深受感动。

树西则利用她所掌握的医保知识，买这买那，希望增强树泉的免疫力，抵御癌细胞的侵害。

大家祝愿树泉创造奇迹，早日康复。

祺月是瑞玲表妹。过去每次来港都会看望她。眼下，祺月的帕金森病日趋严重，已进入痴呆阶段。

一进门，看见祺月干干净净端坐在椅上，两眼直勾勾，面无表情。瑞玲连续喊了几声“祺月”，她毫无反应。再问她，我是瑞玲姐，你认识我吗？依然没有反应。瑞玲承受不住，顷刻泪潸潸。

当年，乐观开朗、整日嘻嘻哈哈的祺月哪里去了？好在树西买了一个大榴梿送她。榴梿是祺月的最爱。家麟一口一口喂她。大家看她吃了好几口心里才感到些许安慰。

对祺月，除了祝愿，还是祝愿。大家为她祈福！

以上写了那么多人和事，信手写来，未经仔细推敲，如有疏漏和不恭之处，谨请鉴谅。

 

Hor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