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期) 香港先達聯誼會 2018年8月
走了,走了,又走了一位七十多年的老同學、老朋友。 近幾年文和兄的身體日益衰弱,經常會跌倒、暈倒,內賢助巧賢便帶他去醫院診治,凡是先達聯誼會有活動或者理事開會,在太太陪同下,他都會積極參加。 畢竟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經不起長年疾病的折磨,不幸於六月十七日病逝。 文和兄家有八個兄弟姐妹。日本侵佔中國、印尼時,他和哥哥姐姐積極宣傳抗日,並掩護流亡到蘇北的愛國進步人士(如巴人、劉岩等)。日本投降後,投入了愛國教育工作與組織愛國團體工作。他的三哥是青年會主席及童子軍總教練,大姐是婦女會主席及小學校長。他們的家庭堪稱“抗日家庭”、“愛國家庭”。 我們自幼一直就讀於中華學校,日本投降後,社會上掀起了一股愛國熱潮,紛紛成立了進步團體 — 青年會、婦女會、職工會……後又有了統一領導的華僑總會。學校剛成立了學生自治會,第一任主席是饒鐵生,你和我都是執委。學校也組織了童子軍,教練是陳聯發、陳江海、張原細,你是大隊長,我是中隊長。 一九四七年,荷蘭帝國主義發動了“警衛行動”,重奪印尼的統治權,荷蘭軍隊進駐了先達,他們把學校管理權交給國民黨的董事局,反動的董事局首先開除了廿多位進步教師,我們學生會在你的領導下據理力爭,(當是你已經是學生會主席)在壁報上反對黨化教育,反對國共內戰……即使如此,董事局還是將有進步思想的十一位學生開除了(最小的年紀才十四歲),這就是先達的中華學校學潮。這一事件引起了社會上廣大反響,引發了廣大愛國華僑另起爐灶—成立華僑學校。 被開除的學生怎麼辦?有條件便去棉蘭升學,像我們沒條件的只好另尋出路,幸好找到了在Marihat(馬里轄)郊區一間英文學校,是印尼人教會辦的學校。參加學習的有:文和、文欽、潔霜、靜海、務成、林錦標和我等。 每天清早,我們跨過Pabrik Es河徒步到學校,入鄉隨俗,要和老師同學一起為天主禱告,中午便在近處的咖啡店吃點東西,喝點水,算是午餐。為了跟上學習,提早一天查字典,認生詞,大家不僅跟上了學習,與印尼的師生關係也很好,後來該校校長還到了華僑中學擔任印尼文、英文教師。 全國解放前夕,他的二姐與王老師、肖老師等到了香港達德學院學習,而後進入廣東為建國建設貢獻力量。 新中國成立後,文和兄和他大姐回國學習、工作,從此我們失去了聯係。 文化大革命的狂颷風雨把我們這些熱愛祖國的華僑青年吹到了香港,但因為生存維持家庭生活,各有各的工作,甚少聯係。 一九九七年在八位創辦人倡議下,先達鄉親的自發性,我們成立了香港先達聯誼會。八月份組織了去北京、天津、承德的旅行,種種的活動,吸引了廣大先達鄉親,新老朋友越聚越多,文和與巧賢也出來參加活動了。在第二屆的理事會,文和被選為理事,他負責搞《簡訊》工作,後又全職搞《簡訊》工作,並擔任了祕書長。他還推薦了侄兒光輝協助搞《簡訊》工作。 文和兄為人謙虛,工作認真負責,甚受理事會員敬重愛戴,文和兄為我會貢獻良多,他的去世是我會一大損失,願巧賢節哀、堅強、保重。文和兄一路走好!我們永遠懷念你。 文和走了,文和走好。 黃文和,名如其人。文和文質彬彬,和氣親切,有如大哥哥,毫無架子;他是先達中華學校末屆學生自治會主席,優秀的學生領袖,領導學治會反抗黃劍峰校長炒愛國紅派教師的鬥爭,一點也不隨和,掀起反抗“黨化教育”的鬥爭。堅決剛毅,毫不退讓,全體學治會執委被開除。當時,他和學治會秘書一同到訓育主任李秀白私宅抗爭,希望李主任主持正氣,正在交涉中,荷蘭籍警長開來吉普,帶走了兩位學治會領袖,主席黃文和,秘書林叔明。 這是黃校長告狀的“效果”。黃校長一舉開除了一大批紅派老師,學治會為此舉行了送別茶會,大禮堂燈光下,文和主持大會,我做為學治會秘書,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大庭廣眾講話,執委李海源奉送全席冰淇淋。 文和和我還一同到如園賓館黃校長寓室面對他夫人(他本人避開)抗議。 學治會全體執委被開除學籍,學潮因此一浪接一浪掀起,學治會的一塊黑板報被黃校長“沒收”,抬入校長室,全校學生轟動,要把黑板報抬出,黃校長倉皇出走,因此才有告洋狀之舉。 被開除後,文和率領全體執委到馬里轄的教會英文學校讀書,馬達籍教師用英文教課,文和對我這個“代數盲”傳授了至今忘不了的“口訣”:負負得正。 過了好多年之後,我探訪文和,他的熱情親切的接待,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幾年來的香港先達聯誼會,文和夫婦無不出席,只有一次缺席,我在會後見到他倆,才覺得聚會圓滿。 最後幾次在會上見到文和,已是老態,不易溝通,而且他終於走了。文和,走好! 垂登走了,在除夕早上走的。 1953年6月,我從「棉中」轉學到「先華學校」時,加入新民歌劇社。有一次,我們要到外地演出,在韓江會館集合。那一天,我遲到了,他讓我坐在他和司機之間。那時候,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唇紅齒白、高高瘦瘦、白白、嚴肅。還沒認識他時會有些害怕。之後,他常送我回家。有一天,他來我家找我,說第一次見到我,就想和我做朋友。他喜歡看我笑,想和我組織家庭。我問了哥的意見,哥笑著說:「他先徵求我同意才敢追求你的。他是個好人,老實可靠,如果你也喜歡他,可以先和他交往看。」 1955年元月9日,我和他、陳宏偉和鄧新荷、李潔霜和陳玉霞,我們三對新人同一天在一起訂婚,鄭子經校長為我們主持訂婚禮。 1955年6月19日,我們第一個借用先華學校大禮堂舉行結婚典禮。 垂登出生於中國,有兩位哥哥和兩位姐姐。他在嬰兒時,父親就過世了。他在鄉下唸過幾年書。十歲那年母親帶他到印尼先達市投靠四叔父李遠王,並在中華學校唸書。日本南進後,他就輟學了,然後幫四叔父做生意。 他不愛說話,喜歡交朋友和參加社團活動。青年會、韓友羽球隊、大眾學習小組、口琴隊;在民眾夜校教書,還有新民歌劇社。他很好學,有時間就去找承整叔公討教。他常說他會記賬是整叔公教的。他愛好攝影,節日或到外地旅遊時,他幫我們拍照,沖洗後再分發給我們。 他很愛運動,在棉蘭,他曾參加「棉蘭P.O.G.晨運隊」。每天早上提著錄音機到蘇多摩學校球場打太極。到雅加達後,他到屋後湖邊去運動,回來時,滿身大汗。我問他:「Oyong,Oyong ?」他說:「不會,流汗了,很舒服。」 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喝咖啡和冷的、有氣的飲料。除了三餐,他不吃零食、點心和宵夜。辣椒、煎炸、燒烤的食物;還有餅乾、糖果、鳳梨、蛇皮果、榴蓮等他都不吃。但有時候,他會買榴蓮回家,幫我們剝開,然後在旁邊看我們吃。叫他吃,他不吃,只說「沒口福」。有很多種他不吃的東西,「沒口福」是他的口頭禪。 當年,他和姚天鶴、陳斯剛等代表華總到雅加達歡迎宋慶齡。他在雅加達時,我們的大女兒出生了。母親說:「孩子的爸爸第一次搭飛機去迎接宋慶齡,就給她取名飛齡。」 次女剛滿月,我病了。在我生病時,他對我不棄不離。帶我去找醫生,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後,讓我回娘家養病,那段時間他每天早上到我娘家接大女兒回去給她祖母照顧,晚上再送回我娘家。我在娘家住了兩年多,才搬回婆家。他給我們母子過的是豐衣足食的生活;還常帶我們到棉蘭找親人、買東西;到多峇湖旅遊、拍照。他是孩子們的好爸爸,是我的好老伴。 1973年,堂妹夫邀請他到棉蘭「集大三層板廠」工作。兩年後,我們也搬到棉蘭去。他工作認真又很負責任。他寫的一手好字,做的賬目老闆很滿意,給了他很高的待遇和職位。剛上班時,月薪六萬五千盾。第一年老闆發給他一百萬的大紅包。有一位客戶想收買他,被拒絕了,結果那人很生氣,叫他「集大的包公」。老闆和同事們的薪水都是他親手發的,他們都叫他「財神爺」。在集大當了卅四年的「財神爺」,2007年退休時,已八十歲高齡。 退休後,我們搬到雅加達和小兒子同住。我們有一男三女,子女都很孝順。星期日和假日會帶我們到商場去逛逛,然後去品嚐各自喜愛的美食。 他很照顧身體。每年都要到新加坡做體檢。1983年,因急性盲腸炎,在棉蘭動手術。1997年,在新加坡中央醫院動過前列腺手術。2004年,又因青光眼(初期)到新加坡國大眼科醫院看了十多次醫生,用兩年多的時間才把青光眼治好。最近幾年,他的耳朵有些聾、鼻子過敏和偶爾的傷風感冒外,到他往生,從沒其他病痛。他的牙齒很好,不久前曾經自然脫落一支沒蛀洞的大牙外,走的時候還是滿口的好牙。 近兩年來,他很愛睡,日睡夜睡,坐著也能睡。醫生說他的腦萎縮了,動作變慢、走路不穩,時常會跌倒。他跌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有些事他想不起來,但有的卻記得很清楚。他常回憶過去在新民歌劇社的事情。他沒癡呆,兒女、孫子和曾孫的名字他都記得;生活還能自理,只有早上去運動時需要人陪了。每一個月,我們會帶他到商場去剪頭髮,他不肯坐輪椅,堅持自己走,他常說「人生如夢」。他愛唱歌,最常唱東方紅,太陽升…… 去年九月,在沖涼房跌破了頭,縫了六針。從此,他的生活起居有人照顧,出門坐輪椅。元月廿一日,吃過早餐,女傭陪他進房間,走到房門口,只見他臉色變白,雙腳無力,我們扶他上床,然後送進醫院搶救,他在醫院住了四晚,就平安回家。元月廿六日,是他九十一歲的生日,我們給他慶祝。那個晚上,他很高興。兒子喂他吃蛋糕,一向不吃冷蛋糕的他,吃了兩小口。每當我看到兒子喂他吃東西,又幫他抹嘴、抹鼻時,很欣慰。替他高興,他太幸福了。 從醫院回來後,他已不能自己走動了,食量變小,喜歡吃粥。每天早上坐在輪椅上,到屋後曬太陽。見到朋友他舉起雙手的大拇指,說:「早上好!健康第一!」。如果路過人沒和他打招呼他会說,沒禮貌。 二月十日,唯群陪她的媽媽新荷到家來探望他,他很高兴,可是那時候的他話說的已不太清楚,但他知道新荷是他的同学。 二月十一日,吃過午餐,女傭推他到房間裡看電視,又剝一條香蕉(他最愛吃的水果),讓他自己拿著吃。不久,我看他頭靠在椅背上,雙眼向上看,身體發抖,手很冷,手上還有一口沒吃完的香蕉。我們再次把他送到醫院搶救,在急救室住了四個晚上,就走了。 我們把他的遺體安放在Grand Heaven殯儀館,那是目前在雅加達最新的殯儀館,火化間設在第五樓,很方便。 農曆元月初四上午,我們送他進火化間,兩個小時後,他已化成一堆骨灰;骨灰裡還可以看到紅紅的火光。當時的我非常激動,坐在輪椅上,用手遮住雙眼,忍不住哭出聲來。此刻,我才相信他是真的消失了,永遠離開了我們,如他常說的「人生如夢」。 雖然他年事已高,而且無疾而終,我們還是很不捨得。但這是人生必經之路,我們只能祝他一路走好。相處了六十多年,突然剩下自己一個人,起初真的很不習慣。 我們把他的骨灰安放在「廣化一乘禪寺」又叫Ekayana,四樓3A一個很好的塔位。 別了,垂登!我和孩子們永遠的愛您、懷念您,願您在天之靈好好的休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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