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90年的歲月，就猶如天空中的一顆流星，留下一尾微光，轉瞬即逝。而就個人的生命而言，90年卻不算短暫。父親度過的這90年，卻是那麼精彩紛呈，熠熠生輝。給我們留下了眾多寶貴的精神財富。 印度大詩人泰戈爾有一句詩說：天空中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跡，但我驕傲，我飛翔過。父親的一生正如泰戈爾的這句詩句所描述：他值得驕傲，他飛翔過。9歲時，因為家貧，吃不上飽飯，父親跟着他的母親，離開廣東普寧老家，下南洋，去風下之國印尼的蘇門答臘島的小城先達，找他的父親和大哥。“出洋找飯吃”，是他離開老家時，寫在老家老屋門後牆上的一句話。 去印尼的途中，在馬來西亞檳城，我的祖母僅有的一點盤纏全部用完了，祖父在麻六甲海峽另一邊蘇島的勿拉灣，因為交不起人頭稅，不能立刻讓祖母和父親渡海過印尼，使得父親和祖母滯留在檳城一個月，那一個月的時間裏，父親每天都跑去碼頭瞭望，希望能看到祖父來接他的船。一個9歲的孩子，心中的惶惑和不安可想而知，而這段經歷深刻地影響了父親的一生。 到先達以後，他發奮讀書，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17歲，他就在蘇門答臘島先達的中華學校教書並當上學校的訓育長。 1942-1945年，日本法西斯發動太平洋戰爭，15、6歲的父親，在巴人（王任叔）、胡愈之的影響下，加入反法西斯同盟，投身地下抗日鬥爭。日本投降以後，他又投身于華僑民主運動。 1948年，19歲的父親跟我的母親一起，從印尼先達回國到香港，入讀達德學院商業經濟系。 1949年2月，香港達德學院被港英當局關閉，父親與53個華僑同學一起，在香港地下黨的組織下，乘輪船通過封鎖線，到達天津，轉道北平。 1949年10月1日，父親和母親一起，在北京天安門參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見證了新中國的誕生。 以後，他被組織上派送去讀蘇聯專家切爾特科夫教授的研究生，到中聯部工作，參加南方土改，回北京、又去四川重慶、到湖南、廣東……足跡遍佈大半個中國。 1958年，父親到湖南師範學院教書，他堅持教育傳道，解惑育人。創建了湖南師範學院政治教育系。他在湖南師範學院教書育人17年。 1966年，文化大革命，他第一個作為湖南高校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反動學術權威被打倒，關進牛棚，但是他堅持真理，理想不滅，不屈不撓，以自己的學識和大無畏的氣度，與指鹿為馬的強權做堅決的鬥爭。 1975年，父親調廣東哲學研究所；1978年上調中央黨校胡耀邦所創辦的《理論動態》，身為中央黨校教授的父親，曾在全國的報刊雜誌、內部刊物上發表論文30多篇，對民族問題、經濟特區的建設、中國社會的性質以及總結歷史經驗等方面的各類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得到胡耀邦和其他中央領導人，理論界人士的高度重視。尤其是為建設特區提供了理論依據，對國家的改革開放，做出了他的一份特別貢獻。 1985年，父親更是身體力行，帶着胡耀邦的“深圳特區華僑城”的題字，參與到創建華僑城的實際工作中，成為特區建設的開荒牛。他稱自己是“教書匠下海，趕鴨子上架。”在制定華僑城規劃、接管沙河企業公司、整頓深圳灣大酒店、華力紙箱廠；設計華僑城管理體制機構、解決華僑城的土地問題，探索企業政工新路，建設錦繡中華、民俗村、世界之窗，籌備建立暨南大學旅遊學院等項工作中，他以過河卒子的精神，頂住壓力，拼命工作。經過他和同志們的辛勤努力，過去的一片荒灘野嶺，變成了一個富有特色，稱譽中外的新城區！相信今天來送父親一程，跟他共同並肩戰鬥過的人，想起當年的那些日日夜夜，仍會記憶猶新，興奮不已。 哪怕是在退休以後，父親仍然筆耕不輟。他在年輕的時候就多才多藝，繪畫、書法、攝影都有相當高的水準，酷愛古典音樂，鋼琴、手風琴都拿得起。他在70歲後還學開車、學電腦，開照相館，用自己的雙手賺取自己周遊世界的旅費。他學車的故事可能有很多今天來的朋友都知道，車子買回來以後，他晚上仔細讀了一遍說明書，認為自己可以了，第二天早上他坐上車就照本宣科，發動車子後一踩油門，“嗵”的一聲，就撞到前面停着的車子上，結果新車還沒有買保險就撞壞了。不過最後他還是學會了開車，真正享受了3-4年自駕車的樂趣。到了最後的幾年，他用電腦打字，留下了好幾本自己的著作。就在去年，在我的協助下，他與北京大學城市學院，北大社會學系合作，完成了《創建華僑城的故事》口述歷史。他活到老、學到老、做到老，這大概就是他長壽的秘訣。 父親的一生，經歷過饑饉和動亂，戰爭和各種運動，眾多的人生變故，無數波折、坎坷及驚濤駭浪。他在童年和青年耳濡目染的時代氣息，已經深深地溶入血液中。他的富民強國的理想，他想讓老家的鄉親和中國的百姓不用再餓肚子，不用再漂流海外的信念，他想消滅一切邪惡和暴力，註定了他在人生的各個關口的選擇，無論是讀書選擇專業，無論是在學校傳道授業，還是參與特區的研究，參與特區建設，他都義無反顧地選擇一條充滿荊棘的改革之路。他用自己的一生，實踐了他的理想，而且給我們留下了眾多的精神財富。 他的一生，正如前面的這幅對聯所寫： 求真求善求美多元兼蓄 立德立言立功一氣貫通 父親的精神，永存！ 親愛的爸爸，今天，有這麼多的親朋好友和您的學生，從全國各地和海外，專程來送您；還有很多不能趕來的人，發唁電、發資訊、在報紙上發文章來紀念您；我們的媽媽也在天堂翹首以盼迎接您。您不會寂寞的，您的精神，會引領著我們後輩繼續奮進！親愛的爸爸，您安息吧！ 最後，我代表我的父親和家屬，感謝各位來送父親最後一程，謝謝大家！ 王燕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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