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达随笔： 暗 啞 的 駝 鈴 棉兰 沈華英 多年前，在一個攝影作品展覽會上，我幾乎是執迷地流連在一巨照前。畫面是湛藍的天底下矗立著宏偉褐黃色的金字塔，塔前漫漫黃沙上一小叢透著翠玉般瑩亮的綠草。形體大小的距離與色彩的鮮明相互對應，照片旁還附著令人低迴不已的一首詩：時間嘲笑一切，但金字塔卻嘲笑時間，我站在"永恆的時間"結晶之前感概萬千，金字塔的石堆是"死"而"永恆"，這叢綠卻是"生"而"無常"。低低反覆地唸著這首詩，內心無限感概思緒波伏飄遠⋯。若是再延續一個千百年後的滄海桑田，金字塔是否還能矗立"永恆"？ 書本插圖和電影畫面上龐大的三角形金字塔，威嚴雄踞在遼遠大漠上，讓來到它跟前仰望的人群，震懾於它巍然恢宏的氣勢而頓悟自身渺小。這至今猶未能解謎的玄秘古塔，詭異的木乃伊，幽深暗寂的墓穴，權勢至高的法老棺槨⋯陪葬的無價古物⋯珍貴珠寶⋯⋯，不僅讓人萌生敬畏神秘之感，更激引出廣遠的思路空間：滾滾黃沙上馳騁的鐵騎、熊熊燃燒的戰火⋯凱撒、克里奧帕特拉、安東尼、尼羅河、毒蛇、陵墓⋯⋯。 在那漫漫無邊無際的荒漠上，在那滔滔流淌不盡的尼羅河畔，一段源自千百年前的哀怨故事綿綿流傳至今，世世代代的後人，低喟著安東尼大將和克里奧帕特拉艷后無限悲愴淒美的愛情史詩⋯⋯。 參加了由椰城啟程的聖遊團，埃及開羅是第一個驛站。那個上午，站在那座最雄偉的胡夫金字塔前，直立仰望著高高的塔，內心虔誠膜拜，你無法不恭敬不贊嘆這座古人群策群力高智慧的結晶，在它面前，深深自覺人類的無比卑微，不足形容的渺小⋯這以無數計堅硬的岩石層疊堆砌成的金字塔，由底層巨大而漸小呈錐形地向高空伸展，頂尖已坍塌了一部份。五千年的石塔飽經滄桑古舊斑駁，岩石的邊角多已圓鈍不成方形，可見即使再堅硬的巨石，也無法抗拒長久歲月無情的銳利磨損。 古文明原始而超高的智慧著實迷惑了此後的考古學家們，以當時絕無先進科技測量而推算出來的數據，卻驚人地被證實，由塔尖的垂直落點，竟是準確無誤地恰恰在整個塔底中心！一切顯示著古埃及人超高標的睿智和超大的毅力耐力無以倫比。即使放眼現今尖端高科技的時代，資深數學家及考古學家們也不得不承認，建造金字塔不但須耗上長遠的時日，而且面對的將是無數浩大而高難度的運作過程。是以相對金字塔而言，人類的智商智慧是否已倒退千年⋯⋯？ 沙漠的晴空潔淨得不帶一片雲朵，遠眺四面遼闊一片純藍，若非一些來自各國的遊客穿梭金字塔四周，單就十數頭沈默的駱駝和傳統裝束的埃及人，乍看之下，幾乎懷疑自己竟神奇地置身古埃及境內。 天氣十分燠熱，地上黃沙蒸發的熾熱直灼人臉，渾身被炙燙的感覺。幾個駱駝主人招呼著遊客。一位年輕女團員談妥以一美元的價錢騎駱駝就近拍照，豈料拍照過後，駱駝主人逕自牽駱駝至遠處向她索討45美元！女團員心有不甘，騙說沒帶錢在身上，駱駝主人翻臉大喝："Money！Money！"伸手要錢。女團員氣極，瞪大圓眼更大聲地回吼過去："Down first！"，無可奈何之下駝主只得放她下來。下來後的她忿忿地奔向地陪訴討公道，最後只還三快美元解決！雖然這一路來眼見埃及人民多是貧苦，生活水平極其低落，然而如此耍賴敲詐實在令人氣惱。 古文明的輝煌光環並沒有給後代帶來豐盛的生活。開羅境內到處堵車，人潮擁擠，街道骯髒，間中還有人牽著驢子行走，到處散丢成堆成山般的垃圾，令人咋舌。小孩圍繞嬉戲在垃圾堆旁，人們神色自若，視若無睹，彷彿這一切再也尋常不過，何必驚異呢⋯⋯。 開羅小路旁麵包攤陳舊的木桌上擺放著大小麵包，沙塵暴引來黃塵飛揚，空氣悶熱污濁，也不見用布或紙張把麵包掩蓋。街道上行駛或停泊的車輛大多鋪上一層塵土，整座城給人的印象是破舊髒亂無序，人們卻安於身處這種惡劣髒亂的環境中，閒閒地在路旁談著⋯聊著⋯何必急呢⋯⋯？ 由椰城至杜拜轉飛開羅約十小時，而金字塔前瞻仰古蹟的時間不足一小時，便因時間的匆促被催上車。那尊人面獅身的雕像，卻只能在行駛著的旅遊大巴內隔窗觀望而已。如此行色匆匆，嗟嘆唯那些自遊遊客深得旅遊真趣，能興之所至停留細細品味觀賞。 沙漠黃土貧瘠，尼羅河沿岸一帶的肥沃土地卻又被凌亂的建築群佔滿，更不可思議的奇景是絕大部分建築都是未建好的樓屋，未封蓋的頂層一根根的鐵支伸出外頭，導遊忙著解釋那是違章建築，所以政府不給發准證。如此更是令人詫異，因為有些看來尚新，也有擱置已久牆壁剝落，鐵支歪曲生鏽滿佈塵埃。說是一部分工程未了錢已用罄，只好耐心地等待著後代哪個子孫發達後再續建，天曉得更待何年何月？更有索性在未建好的頂層搭上簡陋房飼養鴿子。 路過之處，只見樓房建築皆普通一般，幾乎是一律化四方格式的平凡無奇，竟不見一幢稍具特色的房子，色彩更是一色褐黃的單調。面對這舉世聞名的古文明之國，也曾向世人展示過古色斑斕的宮殿和華彩艷麗的宮服，難道這一切已成爲早已褪盡的悠遠，於是，人民對審美的觀念也漸漸地淡薄模糊起來？ 是如此渴望神弛於這傲世的偉大古蹟，於是，我們整裝飛越無數山川，迢迢千里來到金字塔前，只想對古埃及文明的智慧結晶，做一次傾慕而真誠的瞻仰，此後，再慎重地將它存於有生之年的記憶中靜靜重溫⋯⋯。 明早，我們將越過邊境到以色列去，那裡的街道寬敞整潔，那裡的人們勤奮積極。失去故土流離了千百年的人民，使他們更懂得如何以全心、全靈、全意、全力去保護和珍惜重整後的國土家園。長長的大水管埋在沙漠地底，引來尼羅河水通向四面遠方，齊心想把荒漠變成悅目的綠洲，艷彩繽紛的大花園，呈現著大漠真實動人的美麗神話⋯⋯。 啊⋯！埃及，你曾經和我的北國以及印度是如此地相似，都擁有著各自悠遠璀璨令人嘆服的古文化華采，無可比擬珍貴瑰麗的人文寶藏。此刻，他們正擁著源遠流長的文化在今日的世界裡相繼騰飛。 在這黃沙漫揚的大漠裡，曾有過的古老尊貴赫赫權威，是否連同沉重的歷史風霜，已使你不勝承載負荷，是以子孫們再也無力地一任帷幕靜靜垂落，消失在茫茫不可知的氣數中⋯？為什麼？終究是爲了什麼？此刻，我內心只有一種默默想哭的悲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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