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侨故事: 谁 还 记 得 你 ——转载自《福建侨报》 2015-11-10 孙子在美国出生时,我和妻子去帮忙,现在孙子大了,我们每周与他们用ipad视频见面,孙子见到我们很高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一直记着我们。 当年我从印尼回到中国,与家人的联系靠的是信件来往,有时一封信在路上要半个多月时间,但不管怎样,我一直记着家里的每个人,记着父母熟悉的脸庞…… 一 印尼亚齐的哥打占尼县城,不过是一条街,在这条街上集中着几乎都是中国人开的商铺,街头到街尾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出了这条街,就到了城外了。 哥打占尼是一个平原,四周是不高的群山包围着,县城里的大街不过是亚齐通往棉兰的公路,虽然哥打占尼属于亚齐省,但却离棉兰很近,父亲他们做生意多是跑到棉兰,毕竟棉兰是北苏门答腊首府,是印尼第3大城市,这里不仅是政治中心也是经济中心,不过从哥打占尼到棉兰有200多公里路程,行车要7个多小时,但大家都爱到棉兰进货。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也占领了哥打占尼,并且把所有的中国人都关到了他们设立的地方,平时允许人们进出,但见到站岗的日本士兵必须鞠躬敬礼,如果没有必杀无疑。 为了震慑当地人,日本人抓了几个参加过抵抗的荷兰人,当众枪决。其实他们更想绞杀所有的中国人,于是在集中营的附近偷偷挖了一个巨大的坑,以备掩埋尸体,但没想到二战很快结束,他们屠杀的计划来不及实施。 哥打占尼在被占领时,街上的店铺都被日本人征用,用于储存粮食。这就是为什么日本人要深入内地200多公里占领哥打占尼的原因,因为这里盛产大米,而粮食是日本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质,这就成为了侵略者觊觎哥打占尼的原因。 二 哥打占尼有一所华文小学,小学很小,一间教室里有不同年级3个班上课,学校的老师很少,连校长都要给大家上课。 父亲就是一个埋头做事的人,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养活我们一家几十口人,而且要让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写字。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除了我们14个兄弟姐妹外,还有3个叔叔的3个家庭,以及祖父母们。 在印尼做生意的人,怎么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战争、动乱、排华等都让做生意的中国人吃尽了苦头。但像父亲这样的生意人,很少怨天尤人,而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就像丛里的小草一样,风雨过后,又能直起腰杆,迎接阳光。 廖世荣(前排右2)在印尼棉兰中学当老师时,带领学生外出旅游。 小学毕业后,我选择了到棉兰读中学,当时棉兰有两所不同政治倾向的中学。其实当时我们并不知政治,只是有人告诉我,棉兰中学是爱国的学校,而我就是冲着“爱国”两个字,选择了这所学校。 海外华侨对祖国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新中国成立,那种爱国的热情就像被点燃的干柴势不可挡,而棉兰中学把爱国作为最主要的事情来做,而这种热情都发至真实的情感。 三 高中毕业后,我就被留校教书,那时我也不过是20出头的年轻人,思想和感情与那些读书的学生一样,心里就只有祖国两个字。 那时祖国的消息传到我们这里很多,但都是正面的消息,也正是这种消息,让人感觉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国样样都是好的,因此它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很多印尼华侨学生也都把投奔祖国当作人生唯一的道路,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回国成为了我们不二的选择。 也不知怎地,看到很多人都回国,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也萌发了回国的念头。与父母交谈,他们从心里不愿让我回国,毕竟我是家里14个孩子中的老大,但也不会刻意阻拦,他们也想让我自己出去闯荡,何况回到自己祖国也是一件好事。 也许有很多事要做,到了要回国时,居然没有时间回到哥打占尼,而是父母专门提前几天从哥打占尼来到棉兰,在与父母相处了几天后,1960年2月15日的早晨,我们一起坐车到了勿拉湾港口,在那儿我要乘坐荷兰的芝嘉林加号邮轮回国。 船还没开动时,我就挤到了船舷边上以便能看到码头上的父母,轮船的甲板比码头高约5层楼,俯身看着父母,觉得他们变得渺小、单薄,心里一阵酸楚,禁不住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四 时间一晃就是几十年,等我再次回到印尼时,父母已不在人世,当年在勿拉湾离别时的情景一直出现在脑海里,想到这里心里又是阵阵的痛楚。 弟弟妹妹们都住在了棉兰,而哥打占尼却没有一个亲人在那,他们告诉我,在1965年的排华中,全家人被驱赶出哥打占尼,那情景比日本人侵略时还悲惨,不仅全部的财产化作泡影,生命也受到威胁。幸好棉兰的排华程度没有哥打占尼那么剧烈,所以大家就留在了棉兰。 当我提出想到哥打占尼看看时,弟妹们都劝我不要去,他们说那里不仅没有我们家的亲人,连一个中国人都没有了。回头想,他们说的也对,也许哥打占尼对于我来讲是一种感情,但对于家里来讲的确是一种伤痛,而抹平伤痛的办法,也许就只有忘却。 廖世荣在棉兰中学高中毕业时的合影。 即使这样,哥打占尼的样子都还在我的脑海里——大街上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门口是商店,里面是住房,后面有菜地,再后面就是农田,远处是群山,再远就不知道是什么了。生活平淡,但也很有趣,放学后大家在草地上踢球,到了天黑全家人在一张桌上吃饭。 五 在国内棉兰校友很多,聚会时大家都很高兴,有些校友叫我为“老师”,可能我以前教过他们;退休多年,但走在路上有人叫我“医生”,这又可能我当医生时给他们看过病,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记得我,而我除了当老师、当医生外,还当过区政协副主席、区人大代表,这些也都是在为社会贡献力量,不在乎有谁记得你。 ……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怀念和思念支撑着内心的情感,即使像哥打占尼这个已经没有一个中国人的城市,但我还会想念它,至少还有我一个人。 注:本文由廖世荣/口述 林小宇/撰文 廖世荣,男,印尼归侨,现年80岁,退休前任职于福州市第二医院。 |
由点达软件 提供技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