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夫君李垂登
張育珍
垂登走了,在除夕早上走的。
1953 年6月,我從「棉中」轉學到「先華學校」時,加入新民歌劇社。有一次,我們要到外地演出,在韓江會館集合。那一天,我遲到了,他讓我坐在他和司機之間。那時候,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唇紅齒白、高高瘦瘦、白白、嚴肅。還沒認識他時會有些害怕。之後,他常送我回家。有一天,他來我家找我,說第一次見到我,就想和我做朋友。他喜歡看我笑,想和我組織家庭。我問了哥的意見,哥笑著說:「他先徵求我同意才敢追求你的。他是個好人,老實可靠,如果你也喜歡他,可以先和他交往看。」 1955 年元月 9 日,我和他、陳宏偉和鄧新荷、李潔霜和陳玉霞,我們三對新人同一天在一起訂婚,鄭子經校長為我們主持訂婚禮。 1955 年 6 月 19 日,我們第一個借用先華學校大禮堂舉行結婚典禮。 垂登出生於中國,有兩位哥哥和兩位姐姐。他在嬰兒時,父親就過世了。 他在鄉下唸過幾年書。十歲那年母親帶他到印尼先達市投靠四叔父李遠王,並在中華學校唸書。日本南進後,他就輟學了,然後幫四叔父做生意。 他不愛說話,喜歡交朋友和參加社團活動。青年會、韓友羽球隊、大眾學習小組、口琴隊;在民眾夜校教書,還有新民歌劇社。他很好學,有時間就去找承整叔公討教。他常說他會記賬是整叔公教的。他愛好攝影,節日或到外地旅遊時,他幫我們拍照,沖洗後再分發給我們。 他很愛運動,在棉蘭,他曾參加「棉蘭P.O.G. 晨運隊」。每天早上提著錄音機到蘇多摩學校球場打太極。到雅加達後,他到屋後湖邊去運動,回來時,滿身大汗。我問他:「Oyong,Oyong ?」他說:「不會,流汗了,很舒服。」 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喝咖啡和冷的、有氣的飲料。除了三餐,他不吃零食、點心和宵夜。辣椒、煎炸、燒烤的食物;還有餅乾、糖果、鳳梨、蛇皮果、榴蓮等他都不吃。但有時候,他會買榴蓮回家,幫我們剝開,然後在旁邊看我們吃。叫他吃,他不吃,只說「沒口福」。有很多種他不吃的東西,「沒口福」是他的口頭禪。 當年,他和姚天鶴、陳斯剛等代表華總到雅加達歡迎宋慶齡。他在雅加達時,我們的大女兒出生了。母親說:「孩子的爸爸第一次搭飛機去迎接宋慶齡,就給她取名飛齡。」 次女剛滿月,我病了。在我生病時,他對我不棄不離。帶我去找醫生,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後,讓我回娘家養病,那段時間他每天早上到我娘家接大女兒回去給她祖母照顧,晚上再送回我娘家。我在娘家住了兩年多,才搬回婆家。他給我們母子過的是豐衣足食的生活;還常帶我們到棉蘭找親人、買東西;到多峇湖旅遊、拍照。他是孩子們的好爸爸,是我的好老伴。 1973年,堂妹夫邀請他到棉蘭「集大三層板廠」工作。兩年後,我們也搬到棉蘭去。他工作認真又很負責任。他寫的一手好字,做的賬目老闆很滿意,給了他很高的待遇和職位。剛上班時,月薪六萬五千盾。第一年老闆發給他一百萬的大紅包。有一位客戶想收買他,被拒絕了,結果那人很生氣,叫他「集大的包公」。老闆和同事們的薪水都是他親手發的,他們都叫他「財神爺」。在集大當了卅四年的「財神爺」,2007年退休時,已八十歲高齡。 退休後,我們搬到雅加達和小兒子同住。我們有一男三女,子女都很孝順。星期日和假日會帶我們到商場去逛逛,然後去品嚐各自喜愛的美食。
他很照顧身體。每年都要到新加坡做體檢。1983 年,因急性盲腸炎,在棉蘭動手術。1997 年,在新加坡中央醫院動過前列腺手術。2004年,又因青光眼(初期)到新加坡國大眼科醫院看了十多次醫生,用兩年多的時間才把青光眼治好。最近幾年,他的耳朵有些聾、鼻子過敏和偶爾的傷風感冒外,到他往生,從沒其他病痛。他的牙齒很好,不久前曾經自然脫落一支沒蛀洞的大牙外,走的時候還是滿口的好牙。 近兩年來,他嗜睡 ,日睡夜睡,坐著也能睡。醫生說他的腦萎縮了,動作變慢、走路不穩,時常會跌倒。他跌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有驚無險。有些事他想不起來,但有的卻記得很清楚。他常回憶過去在新民歌劇社的事情。他沒癡呆,兒女、孫子和曾孫的名字他都記得;生活還能自理,只有早上去運動時需要人陪了。每一個月,我們會帶他到商場去剪頭髮,他不肯坐輪椅,堅持自己走,他常說「人生如夢」。他愛唱歌,最常唱東方紅,太陽升⋯⋯。 去年九月,在沖涼房跌破了頭,縫了六針。從此,他的生活起居有人照顧,出門坐輪椅。元月廿一日,吃過早餐,女傭陪他進房間,走到房門口,只見他臉色變白,雙腳無力,我們扶他上床,然後送進醫院搶救,他在醫院住在四晚,就平安回家。元月廿六日,是他九十一歲的生日,我們給他慶祝。那個晚上,他很高興。兒子喂他吃蛋糕,一向不吃冷蛋糕的他,吃了兩小口。每當我看到兒子喂他吃東西,又幫他抹嘴、抹鼻時,很欣慰。替他高興,他太幸福了。 從醫院回來後,他已不能自己走動了,食量變小,喜歡吃粥。每天早上坐在輪椅上,到屋後曬太陽。見到朋友他舉起雙手的大拇指,說:「早上好!健康第一!」。如果路过人沒和他打招呼他会说,没礼貌。 二月十日,唯群陪她的妈妈新荷到家来探望他,他很高兴,可是那時候的他話說的已不太清楚,但他知道新荷是他的同学。 二月十一日,吃過午餐,女傭推他到房間裡看電視,又剝一條香蕉(他最愛吃的水果),讓他自己拿著吃。不久,我看他頭靠在椅背上,雙眼向上看,身體發抖,手很冷,手上還有一口沒吃完的香蕉。我們再次把他送到醫院搶救,在急救室住了四個晚上,就走了。 我們把他的遺體安放在 Grand Heaven 殯儀館,那是目前在雅加達最新的殯儀館,火化間設在第五樓,很方便。 農曆元月初四上午,我們送他進火化間,兩個小時後,他已化成一堆骨灰;骨灰裡還可以看到紅紅的火光。當時的我非常激動,坐在輪椅上,用手遮住雙眼,忍不住哭出聲來。此刻,我才相信他是真的消失了,永遠離開了我們,如他常說的「人生如夢」。 雖然他年事已高,而且無疾而終,我們還是很不捨得。但這是人生必經之路,我們只能祝他一路走好。相處了六十多年,突然剩下自己一個人,起初真的很不習慣。 我們把他的骨灰安放在「廣化一乘禪寺」又叫 Ekayana ,四樓 3A 一個很好的塔位。 別了,垂登!我和孩子們永遠的愛您、懷念您,願您在天之靈好好的休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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